贺知余温声哄过泪眼汪汪的婉婉几句,正准备走,忽听见李妩的声音:放衙以后,贺大人会回来罢?
抬眸便见李妩眸中盈满笑。
别有意味的话,隐隐有几分戏谑在其中。
回不回来,她在乎吗?
无非是拿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嘲弄他一回罢了。
贺知余飞快看她一眼便收回视线。
也不去应李妩的那句话,和婉婉道过别,他步伐沉稳,离开月漪阁。
与婉婉的天真无邪不同。
眼瞧贺知余对李妩的话充耳不闻,清芷拧眉问:殿下,贺大人今日怎是这般态度?
李妩牵着婉婉去后花园散步,笑一笑道:大约生气了。
清芷跟上她们,不解:生气?
李妩随意应一声转而吩咐:派个人去凌府递话,告诉凌越我要见他。
清芷福身,略过贺知余的事不提,先去办事。
待婉婉在花园玩累了,小手抓着一把秋海棠被奶娘抱着和李妩一道回月漪阁时,凌越也过来了长公主府。奶娘直接抱婉婉去休息,李妩在花厅与凌越见面。
李妩坐在玫瑰椅上,瞥见凌越进来,语声淡淡请他坐。
凌越脸上掩不住的忐忑紧张,行礼入座之后,小心翼翼问:殿下见我,是为云安郡主的事?
还不算笨。
丫鬟奉上热茶,李妩示意其他人退下,只留清芷在花厅里。
她问凌越:你同云安如今什么交情?
凌越低着头,支吾了下说:云安郡主性子良善
没问你这个。
李妩打断凌越的话,我问的是你和云安关系几时变得这么好了。
要说清楚和李滢溪之间那些,难免牵扯到他在相思楼为李妩同别人大打出手并且打输了一事,凌越不知如何开口。何况,昨天新冒出来的平阳长公主欺负云安郡主的流言,推算起来,李滢溪正是在离开相思楼之后便过来的长公主府,如此说不得同他那点子事有关,面对李妩,他更觉得羞愧。
李妩见凌越吞吞吐吐不回答,也不着急。
她捏着茶盏的甜白釉瓷盖拨弄两下漂浮的茶叶,不紧不慢说着:云安昨日上门来找我。
在那之前,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在何处?做什么?
李妩语气里带着审问之意。
凌越深深皱眉,又觉得这件事责任在他,因而起身道:殿下,与云安郡主无关,是我的错。
李妩瞥一眼站起身的凌越,冷声:坐下。
凌越依言坐了回去,却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是我的错,和郡主没有关系,殿下万莫迁怒到郡主身上。
李妩不置可否。
她只顺着凌越的话问:怎么个错法?
凌越说:是我执迷不悟,明知殿下不愿见我,却不肯放弃。
李妩想一想道:之前有一次,云安在府门口撞见过你,得知你难见我一面,打算帮你?
她准备怎么帮你?
既要帮你,为何又没有带你来见我?
三两句话便将那些事猜出大半。
凌越不知李妩是否已经知悉,但也明白自己瞒不下去。
他终于老老实实坦白。
将在相思楼的事,以及李滢溪原本打算怎样帮他进长公主府见李妩的事一一交待清楚。
当听见凌越一本正经说他原本要扮做李滢溪身边的大宫女混进长公主府,李妩难得嘴角抽了抽。
这种法子,亏得他们想得出来,也亏得凌越愿意尝试。
两个傻子凑一块,傻得更明显了。
郡主为我准备好一应的裙衫、胭脂水粉与首饰,那日郡主的大宫女已帮我梳妆打扮妥当,郡主却突然说想起有急事,便留我在相思楼,先行离开。后来才晓得,云安郡主来过长公主府
殿下,此事因我而起。
凌越认认真真说,倘若要怪罪,只怪罪我一个人便是。
李妩笑问:我说过怪罪么?
凌越怔一怔。
外面那些流言
凌越怔怔中不确定问,难道不会给殿下添麻烦吗?
这也算麻烦?
李妩挑眉,我怎么不知我这般脆弱?
凌越慢一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李妩淡定端起茶盏慢慢喝一口变得温热的茶水,搁下茶盏方道:我知你为我救你一事心怀感激,但感激只是感激,不是别的。你同你表妹如何,是你的事,我不愿意同你再有牵扯,是我的事。
我派人去请你来。
你见了我,便担心我会为难云安,她是我妹妹,我为何要为难她?为着几句闲言碎语?
李妩不轻不重的语气说:凌越,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信我。
你自认对我有情,便是这样的有情?
由来如这般自我感动最无趣。
望你早日想清楚这些,不要越走越远,错失良人。
凌越被李妩说得越发羞愧。
他涨红着脸,早已变得哑口无言。
所以往后不必想着要见我。李妩无声一笑,你方才说这次的事是你的错。别的倒罢了,云安因这些事而不高兴,这确实是你的责任,你不能不闻不问。
凌越茫然望向李妩: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非常简单。
看一眼凌越,李妩弯唇道,把云安哄高兴了便是。
凌越微愣。
李妩问:做不到?
不是
凌越迟疑过一瞬,转而坚定心思,答应下来,好,请殿下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哄郡主高兴。
李妩点点头。
说到此处便对凌越也无太多别的话可说。
不多时,凌越从长公主府出来。
他心里仍有些许茫然,为李妩所说的那些话。
同时又决心定要把哄李滢溪高兴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只是另一个问题也冒出来。
要哄云安郡主高兴,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见过凌越,在李妩眼里便算把李滢溪这一桩事解决了。
迟一些用过午膳,她陪着婉婉小憩。
李妩醒来时婉婉仍睡得香甜,小小的嘴巴微微翘起,似乎梦境甜美。
她轻手轻脚从床榻上下来到外间美人榻上懒洋洋躺着。
清芷听见动静,问过一声,确认李妩已经起了,很快带着丫鬟送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由着清芷帮她绾发时,李妩问:当初离开京城之前,我交给过你的一个匣子,如今在哪里放着?
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清芷想得一会儿才记起李妩指的是什么。
奴婢记得,当时存放在书房靠北那一座书架的暗格里。
清芷回答过李妩又问,殿下想找出来吗?
待会儿去取给我。
李妩看一看铜镜里自己的脸,弯唇一笑,有用处。
清芷循着记忆顺利找到李妩提到的匣子。
东西交到李妩手里,她打开看得两眼便放在一旁,暂且不再动。
当年清芷把匣子拿去存放的时候便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如今依旧不知又无从窥探。
清芷索性问:殿下,这匣子里面是什么?
李妩回答得毫不犹豫:宝贝。
清芷不明白。
巴掌大一个小匣子里能装什么宝贝?且若是宝贝,殿下的小库房平日里由她打理,她不应不知。
李妩瞥向清芷,见她眉心微蹙,心有不解,又笑一笑。
那匣子里的当真是宝贝,却非金石玉器而是一位少年郎的赤诚真心。
是
她当年缠着贺知余为她写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