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回家
等男孩忙完杂物,蛇人身体和精力恢复了,两人一起准备赶路的干粮。
蛇人从前对这些很敷衍,路途上捡些鲜嫩青涩的果实再打打猎。最不济以他的体质,即使饿上两天也算不得大事。
但他想到现在被古怪的力量纠缠,还是谨慎为好。
只吃面包会不会太单调?可是其他东西放不住,难带。男孩面对着厨房里的食物发愁,要不你别去了,等到秋天吧,那时候山里都是果子,我们再去集市上换点好用的东西来。
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蛇人忽然想抚摸男孩眉间担忧的褶皱,来消除他的不安。
陶罐太沉太大,还有没有盖儿,如果你想喝水该怎么办呢?男孩试着掂量了一下,又找到了一个阻止蛇人出门的原因。
我可以喝河水。在男孩来这里之前,他确实只喝河水,煮沸再放凉太浪费时间了。
男孩不赞同:那是不干净的水,冒过泡的水才是干净的。
只喝一次不要紧。面对男孩接二连三的问题,蛇人像是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暗示一样,坚定了自己远行的心意。
男孩找的理由都被驳回,就不太说话了,抱了一本书在沙发里看。
蛇人猜测他是生气了,却不太明白气从何来。
我之前不也出过远门吗?
事实上,蛇人之前每个月都会去采青橄榄,走出五六天也是常有的。
这次不一样。男孩听他不再回避,从书本后面露出一对幽怨的眼睛,我说了能保护你,为什么要去求其他人?
自从那个安定的冬季过去,男孩几乎把保护挂在嘴边。
自从他到来生活确实变了,倒罐子摔盘子之类的小麻烦变多了,但大危机几乎一次也没有,蛇人觉得他是福星,但这次的事却没那么简单。
蛇人不回答小孩子的胡搅蛮缠,走到卧室里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取出两根金丝琴弦,工整地卷好,用结实漂亮的荷丝布把它们包好。
这琴弦用金属中相对柔软的金丝和青橄榄枝里的纤维绞合在一起。柔软,不会划伤精灵娇嫩的手指,琴声清脆,最能和精灵的吟唱搭配。
荷叶丝也用了相似的原理,其中纤维来自于夏末荷花枯萎,剩下来花茎和荷叶茎。听说要比普通织造的布料结实上百倍。
男孩酸溜溜地看着他的举动,眼神里没有惊讶,淡淡地问:好漂亮,你是要送人吗?
蛇人的巧手为附近几个种族都创造过一些实用的工具,这次打算把这个作为请求帮助的礼品。
他解释道:在我手里没有用。这是竖琴的琴弦,精灵能用它们发出好听的声音。
其实他也会从创造这件事上得到满足感,每次远远听到精灵们聚会的歌唱,他能从许多琴声里分辨出哪些来自于他的手艺。
朋友之前帮忙是不需要礼物的,我求德古拉做事就不会准备礼物。男孩认定蛇人在讨好对方。
上次聚餐之后,蛇人对德古拉的印象很差,语气冷硬地告诫:那是因为他别有所求。
气氛又僵住了。薇薇安在屋子里感到了些许不安,扒在风铃上一动也不敢动,怕这两位注意到它的存在,拿它撒气。
蛇人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算好,但看到男孩拿书盖着脸,也没有软化态度的迹象,于是也不说话。
一阵风吹来,风铃自己响了响,把薇薇安吓得滚到了灶台上。男孩前额碎发也随风动了动,忽然轻轻地问:我说,精灵漂亮吗?
精灵族有自己的特点和审美标准,大多数都是漂亮的尖耳朵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其实在蛇人看来,那种过分精致的外表没有男孩这样健康的肤色形体讨喜。
但考虑到提问的是个身处青春期的男孩,他又对神话故事这么感兴趣。蛇人猜想他肯定对精灵抱有美好的印象。
很漂亮,和书里写得差不多,有金色的头发和美妙的嗓音,心地也很善良。
每听一句,男孩掩在书本后面的脸就皱巴一分,闷闷地问:那你喜欢他们吗?
不是喜欢。
男孩的神情肉眼可见得明亮了一瞬,又听对方说:但和他们相处会感觉灵魂平静下来,另外精灵弹琴唱歌真的很好听。
蛇人为了让男孩放心自己的行程,极尽所能地将那个高傲的种族描述得尽善尽美。
精灵只会为自己喜欢的异族歌唱,为什么你会听到呢?
想到这男孩的脸阴沉地垮下来,露出危险的神情:我明白了,那你出发吧,早点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
20
蛇人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他按照记忆和自己之前留下的少许标记判断方向。一直往西走,走到能看到远处黄色的山尖尖就不远了。
几个小时之后,他的耳边响起了水声,吞了一口唾沫,似乎真有些渴了。
错过了就不知道下次在哪了。他喃喃着,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靠近。拨开过几层树丛望去,地形平坦,河岸和宽广的河道豁然开朗。
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宽的河?蛇人疑惑。
河水从东南流向西边,越往西,河道越窄,翻过山去才会重新开阔。或许是前几年大雨洪水冲开了这处的河道。他这样想着。
坐在河边,水面澄澈,他从水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哀丧着脸,头发长时间没有修剪显得杂乱干枯。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魔物会看上他这样丑陋可怕的模样。
蛇人叹气,掬起一捧水,鸟儿的残影从水面上掠过。
他喉咙间感受到了水的甘甜,眼前一片黑色羽毛缓缓落下,瞬间让他汗毛竖起。
一切反应几乎都是下意识地,他尾部鳞片竖起,像一把把小刀刃带着恐惧和怒气劈向那片纤细的羽毛。
平整的河面发出巨石落水的簌簌声,一时间水花四溅,吓跑了不远处的鱼群和鸟雀。
周遭安静了几秒,没有任何异常发生。蛇人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被之前的事搞得草木皆兵了。
他又喝了两口水,打算起身继续赶路,却发现自己的尾巴似乎被水里的藤蔓缠住了,抽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这么清的水也会有杂草吗?
起初他怕伤到鳞片,后来急坏了,用上蛮劲儿也没能把尾巴拔起来,意识到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咬着牙把包裹着琴弦的布袋放到干燥的石头后面。
琴弦遇水之后声音会发闷,用久了更容易损坏。
放好了东西,他颤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缠着我?
没有人回答,他就像在质问空无一物的山林。
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要缠着他又问了一边,气势比上一遍足,话音未落就被一把拽进了河里。
他入水的时候张嘴喊话,河水呛进了他的喉管鼻腔。他咳出了眼泪,努力把头抬出水面,用全身力气甩动尾巴想逃脱,可刚才浅浅的河似乎变成了吃人的泥潭,尾巴触不到底,只能毫无目的地动弹。
恶魔也没想到他的挣扎会这么突然而剧烈,想到刚才他对那份送给精灵的礼物如此珍惜,气不打一出来,还是劝道:别动了,尾巴会受伤。
藤蔓粗糙的表面和小刺会硌掉他的鳞片,或划伤皮肤。
蛇人逐渐意识到困住他的不是藤蔓,而是之前那种高密度的水流,又软又韧地束缚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