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发与眉,猩红如汲了血的唇。
端详了她片刻,尉迟兰廷似笑非笑道:是了,差点忘记嫂嫂是小哑巴,不会说话。
他的手劲,未免也太大了,是偷偷练了铁砂掌吗?
桑洱小脸皱起,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自己的下巴肯定被捏红了。
好在,这时,她的肚子恰到好处地传出了一声咕的鸣响,打破了诡异的僵局。
在这段剧情触发之前,桑洱就是因为没人送饭才出门找人的。忍到现在,肚子果然空得要打鸣了。
尉迟兰廷眉心一蹙,收回了手:饿了?
这似乎是一个留下的好借口。桑洱不退反进,身子前倾,嘴唇嗡动了一下,有点儿委屈巴巴地说:我饿,饿。
由于当年没把哑药喝光,原主其实一直都能发音。只是低微沙哑,断断续续,仿佛喉咙被缩成了一个针尖,音节挤得很艰难。
但从来没人会耐心听她说完一句话。
处处遭人嫌,原主自然更不敢开口,就这样成为了社会意义上的全哑。
尉迟兰廷:
不知是肚子饿了的借口发挥了作用,还是她厚着脸皮不松开衣角的举动奏了效,桑洱最终得逞,顺利留了下来,进了尉迟兰廷的房间。
说是房间,也不太准确。
尉迟家在姑苏的仙府,并非一座府邸那么简单,而是独占一座山头。尉迟兰廷的房间是单层的,除了庭院,还包括起居室、书房、琴室等配套,清幽典雅,比平民百姓一家人住的房子要大得多。
此时,整个院落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下仆活动的声音。
果然,原文照进现实。不像别的有钱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尉迟兰廷为了不露出破绽,从来不让仆人近身伺候。
袁平蕙自尽后,他刚来到尉迟家的那段如履薄冰的日子,还有当年那个帮忙瞒天过海的哑仆照顾。几年后,哑仆也老死了。身旁再无值得信赖之人,尉迟兰廷就什么都自己来了。
当然,这些技能不是白练的。以后都会成为竞争正牌女主正宫之位的加分项。
进了房间,桑洱观察着四周。
宽深格局,垂落幔帐,异常清冷,仿佛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降香气。
美人椅旁悬挂了一盏精巧的六角琉璃灯,烛灯如豆。
在此之前,尉迟兰廷大概正在灯下翻书。美人椅上正随意地反盖着一本书。
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张矮桌。玉盘装载了温热的精致菜肴。
看来,这晚饭才刚送来了不久。
尉迟兰廷站定,对着桌子轻轻抬了抬下巴,似乎是让她过去吃。
在昏暖的灯下,他的外套下,露出了雪白中衣的边儿。脖颈修长,喉结并不明显。显然这也是缩骨易容之功,遮盖了男性的特征。
除了长得太高,胸全平。从外观上看,说他是一个美丽又有些吓人的女子,也说得过去。
桑洱坐了下来,有点笨拙地拿起了玉筷,在开动前,不安地望了他一眼。
原主是笨蛋而非弱智,没有宁昂那么独立,也不能理解复杂的事物,但一般的日常问题是能理解的,也能察觉到外界的喜恶。不然,以前住在冯家的时候,原主也不会因为感觉到家人对自己的嫌弃,从而整天都小心翼翼地缩在房间里了。
尉迟兰廷道:嫂嫂请用,不必拘束。
听了这话,桑洱放心下来,露出了一个讨好且感激的笑,拎起筷子,吃了起来。
尉迟兰廷坐回椅子上,将书放到一旁,目光落于她脸上,仿佛是一种若有所思的审视。
被这两道幽深的目光盯着,桑洱也挺佩服自己,可以一边神色如常地吃饭,一边思考等会儿该用什么借口留下来。
好在,今晚的老天爷总算帮她一回了。饭还没吃完,远方的天际就响起了闷雷。不多时,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
飘洒密集的雨幕连点成线,在廊下溅起朵朵水花。远方的灯火、树木、草丛,都模糊在了朦胧水雾里。哪怕打着伞,也免不了要弄湿衣服。
下雨了。尉迟兰廷放下了书,侧头看向窗外,淡淡地说。不知考虑了什么,他忽然下了逐客令:吃完了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电光乍然豁亮漆黑的夜空,桑洱瑟缩了一下,忽然扔下筷子,跑到了尉迟兰廷旁,故技重施,抓住了他的衣角。
想不到好办法了。
桑洱决定将装字诀贯彻到底。
她的反应,几乎能一眼明了。
尉迟兰廷仿佛有些许玩味,微一眯眼:嫂嫂害怕打雷?
桑洱垂着头,默认。
那好,你就留下来吧。尉迟兰廷支着腮,轻柔道:兄长不在,我作为他的妹妹,替他分忧,照顾嫂嫂,是很应该的。
他的卧室里,不仅有正常的床,也有短暂休憩的软塌。
尉迟兰廷慷慨地将床铺让给了桑洱,自己去睡那张窄了许多的软塌。看桑洱坐到床上了,还颇为温柔地提了一句,说自己睡得不安分,让她不要靠近自己,才熄了灯。
房间笼罩在一片黑暗里。桑洱躺在这张陌生而柔软的床上,听着滴答雨声,乱糟糟的念头在飞窜。
按常理,男人不在家,新婚妻子觉得害怕,去找小姑子陪着,甚至一起睡,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问题是,这个小姑子不是女儿身,还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敌方狠角色。
这对表面为同父异母、实则毫无关系的兄弟,还真不是一路人。
尉迟邕在人前人后,表里不一,可好歹也批了一层温文尔雅的外衣。
仙门子弟偷习魔道,又不彻底改行,双线并行,会导致经脉逆乱,甚至影响子嗣。
说直白点,就是硬不起来。
所以,在成亲的那个夜晚,尉迟邕掀了红盖头后,并没有碰原主。
放在别的家族,断没有成亲第一晚就让新娘守活寡的道理。
但原主是只会逆来顺受、什么也不懂的小哑巴,这儿又离凤陵十万八千里远,完全是尉迟邕的掌中雀。他压根不用担心她第二天会去告状,或者掀出什么风浪。
不过,他那晚还是挺温柔,哄着原主去床上睡觉。
看来,他娶原主的目的虽然不单纯,但还是想维持着基本的体面,稳住原主的心。
等以后大权在握,戒了魔道的瘾,和原主圆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尉迟兰廷,短时间的相处,似乎也挺好说话,让她吃饭躲雨,还借床给她睡觉,暂时没看出利用她的意图。但桑洱心底却隐隐不安。
毕竟,她是尉迟邕的妻子。按这两兄弟的明争暗斗,鬼才信尉迟兰廷会对她有好感。
唉,相比起来,谢持风就直白好懂多了,喜恶都不加掩饰。初期不高兴时,还会直接让她滚呢。
时为秋季,天气也冷了。刚躺下时,桑洱还不想盖被子。如今已不知不觉把被子扯到了胸口。缠着枕被,翻来覆去也没睡着,她的小腹起了点胀意。
迟疑了下,桑洱爬了起来。
屋内很暗。外面的雨声已经小了很多。月光透过窗纸,静静洒在地上。隐约能看见纱幔后,有一个侧卧的身影。
桑洱踮起脚尖,放慢呼吸,越过屏风。
尉迟兰廷背对墙,面朝外,斜卧着在睡觉。
他睡觉果然不脱衣服,更没有盖被子,侧身线条,瘦削而流畅,如绵延之山,隐匿在昏光里。
桑洱轻轻地吁了口气,一脚踩上了软塌前那方台阶,正要将手伸向他时,塌上的人冷不丁睁开了眼睛。
冷冰冰的,有一丝戏谑。
好似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在深夜靠近自己。
桑洱瞪大了眼,一声惊叫被声带阻遏。眨眼,已天旋地转,被对方翻身而起,摁在了塌上。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相当旖旎的姿势。当事人桑洱却不那么认为。
在混乱中,她看不清尉迟兰廷是怎么控制她的。双腕、双腿,已被压得动弹不得。
尉迟兰廷从上方俯瞰她,青丝逶迤在枕上,一只手缓缓触上了她的颈部: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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