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手机、通讯录里飘出的草稿纸、以及那份未寄出的文件,都被一层透明薄膜包着。
这是我找到的证据。
哥,我想问你,我大哥他他出事之前,在忙什么?
付哲过了三秒,才开口:我和你大哥是朋友。
我们节日的时候会聚,但是,他顿了顿,继续说:工作上的事情。
宋骧是机要人员,我是保镖。
我们都有各自的保密守则。
昔日调皮的两个男孩日渐长大,从幼稚走向成熟。人生的路口有很多,但相同的是,他们从事的工作性质都很特殊。成熟的朋友之间也有十成的默契,谁也不会向彼此主动分享工作上的事。
宋知明白他的意思:我懂了。
付哲用粗糙的大手把宋知覆了一层塑料膜的文件拿起来。
宋知抱有期待:哥认识这人吗?
付哲瞥过文件标头,说:这是纪检部门的报告,你应该问一下你父亲。
宋知当然知道,这种事该拿去问宋国啸,可他连大哥的通讯录都不肯给,平日嘴里没说过一句好话。想起这号人物,宋知心里就会升起一阵烦躁。
该问的,还是要问。一经提醒,宋知觉得,有必要去问问他。
这是我大哥寄快递的地址,他在一个叫贾镇前面的国道上出事儿,而这手机打来时显示的IP地址与它重合。
我已经去找过一趟了。宋知把手机拿起来:就是这东西,我偷来的。
那是一只被装进透明袋子里的、便宜的智能触屏机,里面保存的内容宋知已经翻过了,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
唯一重要的,只有那一张SIM卡。
如果去营业厅查,可以查到使用者所有通话位置的IP地址,这样,就能把贾守志和大哥的死牵扯到一起。
这智能机有些年头了,开机的时候还很卡顿,为了延长使用寿命,宋知卸下里面的电池,还去搜了怎么保护上面的指纹。
你很谨慎,做得很好。
宋知一阵酸楚,当然要做好
我在离那村子一千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了我大哥寄快递的快递站点。
他是在寄快递的路上出事的。
但是要寄快递,并不需要经过贾镇的路口。
快递也被打回来了,我大哥想寄出去这文件的
而且,还选了一家没有名气的小物流公司
确实很可疑。付哲说道。
他始终无言地接收着所有信息,良久过后,肯定了宋知的猜想。
宋知这几天来的猜忌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被对方这样肯定,他像是被打了一剂定心针,注满能量,让他能继续拨开云雾,去找隐匿的天日。
他说:麻烦哲哥了。
我没有能倾诉的人,谢谢哥今天过来一趟。他脸上露出苦笑: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对方依旧在翻阅他找到的文件,低头回答:等事情解决后,再说这些话。
卧室内变得相当安静。
他无比期待付哲的提议,这两天,宋知对着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头绪,内心备受煎熬。
再去找一趟打电话的人。付哲说,我和你一起。
宋知露出疑惑的神色:去贾镇?
嗯。
我们去?
去问清楚。他说。
宋知在想,这样会不会再次打草惊蛇,那个叫贾守志的人,是否早已带着家人孩子跑路?
但付哲的形象,让他的话听上去颇为可靠。
好。宋知一口答应下来。
付哲雷厉风行,在宋知的指路下,他们一起抵达贾镇村口,在路边停下车,两人走过村中央的大路。
路边两排满是成筐成筐卖蜜桔、瓜子,还有卖爆米花球的,他们好像正赶上这村子的阴历集会。
乌泱乌泱的人群里,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三个孩子在爆米花摊位前面。
宋知再看。
发现她怀里的娃娃,正是贾守志家的那个。
小女娃趴在女人的肩膀,也瞧到他,张开小手,伸出食指:叔妇女察觉到她的动作,跟着瞧过去,不明所以,对宋知笑了笑。
宋知走过去,掰开拼音,带女娃娃拼读:叔叔
叔,叔。
他面带微笑,揉揉她的头。妇女戒备地打量起宋知和他身后的高大男人,带着疑惑审视的眼光:你们是哪儿来的?
城里。宋知简洁地回答,又反问她:您知道贾守志在哪吗?
守志?妇女更困惑了,他不在家。
他们跑大车的,每天都出门出得早。
你们找他?
是,有工作上的事。宋知面不改色。
正好。
你们能不能帮忙看下丫丫?
我得回家给我男人做饭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叫身边的两个调皮的孩子不要打闹:别闹了,别摔路边坑里头了!
宋知和付哲对视一眼,说:可以。
我领你们上他家里。女人抱着丫丫,转身带路:守志闺女成天让我带着,因为他
她环视四周,扭头对宋知小声说道:他娘不会说话。
他请我来带孩子,叫我教孩子学说话。她上下小幅度地抖了抖胳膊,丫丫被一颠一颠的,开始咯咯笑起来。
她对怀里的娃娃说:还笑呢,你爹成天出去拉大车,娘生你的时候得产褥热死了。
现在好几岁了,白血病,连话也不会说。
可怜死喽~
是不是啊,丫丫?她摸摸丫丫的脸,小孩子听不懂,笑得却更开心了,害羞地一头扎进她丰硕的胸脯里。
沿着那条大路重走一遭,路上有不少人对宋知施以注视的目光,怕是已经认出了他。可无奈他身后的付哲块头太大,直接把人震慑住了。
没人敢上前说什么。
女人走到贾守志家,好客地给他俩找来毛线椅垫。她还抱着娃娃,两手都占得满满当当。于是宋知把孩子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丫丫不认生,由宋知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口水不住地流,甚至蹭到宋知干净的外套上,后者也不恼。
这叫女人看了放心。
她发现手里的椅垫有些脏,然后走到门口,把它们甩在木门上拍土:你们在这儿等他吧!
付哲站在这间光线较差的屋子里,环视一周,里面的破败叫人难以想象,房屋低矮,好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作品,房顶几乎要挨到他的头。
很难想象,在距离城市如此近的地方,还会有这样的房子。
宋知抱着孩子等候,时不时往付哲那边投去一眼,发现他更坐得住,在将这间房子里里外外打量过一遍后,付哲坐在水井旁边,俨然成了一座一动香不动的雕像。
妇女紧跟着把垫子铺在小板凳上,叫他俩人过来坐,还说:守志待会儿应该就会回来了。
结果语音未落。
来了。付哲忽然说。
什么?妇女问。
大街上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宋知打起十二分注意,往门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