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沈凡叹口气,像是很勉为其难。
真是委屈大师了。谢云澜在委屈两字上咬字很重,脸上虽带着笑,却透着股皮笑肉不笑的阴森感。
沈凡不觉有异,只自觉自己确实受了委屈,遂点了点头。
谢云澜又吸了口气,深感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容易出事,所以对着院里的小厮丫鬟吩咐了一句大师是府中贵客,你们切记要好好招待,随即就带着王泰走了。
他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刚刚离开院门的那一刻,整张脸瞬间沉了下来,像是暴雨将至的阴云。
王泰小心翼翼的跟在后边,知道这是又生气了,不过这也正常,沈凡那番姿态换谁都得生气。
见过不懂礼数的,没见过这么过分的,一个神棍,谱摆的像皇帝一样,偏偏又不能动他,还得毕恭毕敬的捧着,怎一个窝火了得。
王泰试着宽慰道:侯爷,等事情办成了,我就去揍他一顿,帮您出气!
谢云澜冷笑一声,他也有此意,等事情办完了,他要亲自给沈凡一个教训。想到此,他怒意稍敛,瞥了王泰一眼,问:散消息的事办得如何?
王泰拍着胸口道:我办事您只管放心!茶楼酒馆现在都传开了,说您请了一位高人回家,是龙神派来巡视人间的使者,讨论的可热闹了,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能传遍京城。
谢云澜嗯了一声,又道:元谋先生回来没有?
王泰:还没,他在茶楼碰到几个朋友,正吃茶呢。
去请他回来,我有事与他商量,另外,你再去东市买点荔枝。谢云澜吩咐道。
荔枝?王泰突然想起,哦对!那荔枝是您买来准备给小姐送去的!
荔枝这种水果娇贵的很,对水土气候要求极高,只能在南方种植,而且不易保存,需得差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才能不在途中腐烂,因此售价也极高,一斤荔枝便要上百两的银钱,而寻常百姓一家三口一年都花不到一两银子。
这等奢侈的水果谢云澜自己是不会买的,他不是贪图享受之人,他府上备着的荔枝是准备送人,送给他妹妹谢玉珍。
谢玉珍是他堂妹,但她母亲在她出生时便难产死了,父亲则在她刚一岁时就在战场上牺牲,因此谢玉珍很小的时候就被谢国栋接到自己府上抚养,谢云澜只比她大四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说是堂妹,但是对于谢云澜而言,跟亲妹妹也没差。
他对旁人冷言厉色,对着这个妹妹总是会柔和些,谢玉珍出嫁时更是备了丰厚的嫁妆,即便现在不在侯府了,却也想着对方喜欢吃荔枝,花重金买了些准备送去,结果都进了沈凡的碗里,末了还得了一句将就吧。
这些下人怎么这么没规矩!那荔枝明明是备着送人的,怎么问都不问的就给了那个神棍?王泰撸起袖子就想去教训人。
谢云澜抬手制止了一下,这件事倒也不怪庆俞他们,是他自己说的尽量满足不必再问,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沈凡这么能作,库房都快给他搬空了,吃几个荔枝都是小事,谢云澜深感如果继续下去,可能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连侯府都被沈凡拆了。
因此,让王泰出门办事之后,谢云澜又把庆俞喊了过来,吩咐道:小事尽量满足他,大事来请示一下。
大事?庆俞思考了一下,觉得眼下这件事应该是大事,便道:侯爷,大师不肯吃饭。
谢云澜之前就已经吃过饭了,他对饭食很随意,府里做的都是些家常小菜,眼下午时都快过了,按理说厨房上菜应该是一起上的,他有些奇怪道:这个点才吃饭?他为什么不肯吃?
因为大师不喜欢家常小菜,特地让厨房做了些精致漂亮的复杂菜色,所以这个点才上。庆俞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答道,但是菜端上来大师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说咸了。
谢云澜:
他揉了揉眉心,开始后悔自己不久前选择沈凡的决定,但总归覆水难收,请神容易送神难,便尽量心平气和道:给他重做一份。
庆俞走后,谢云澜又到了书房,开始写慎字,写了厚厚一沓纸,字迹从狂乱变得平和,那些憋在心中的郁气似乎也渐渐散了一些。
他刚刚恢复平静,庆俞却又来了,他一进门便道:侯爷,大师还是不肯吃饭,说淡了。
谢云澜握笔的手陡然攥紧,他盯着纸面上那写歪了一笔的慎字看了好半晌,才说:再做一份罢。
庆俞刚出了屋门,谢云澜便将那张纸在掌心揉乱成团,狠狠的扔了出去。
正好韦承之回来了,迎面便见到这气势汹汹夹杂着主人怒火的纸团,奇道:侯爷怎么那么大的火气?
谢云澜将府中发生的事说了,这才刚刚一个上午,沈凡就差点破了他这修炼多年的定力。
韦承之闻言捋了捋须,道:侯爷觉不觉得此人有点奇怪?
谢云澜:先生是想说他不像个神棍?
韦承之点点头:满身娇奢之气,性格又有点憨直,不懂人情世故,外加容貌气质,都不似寻常人家出生,他不像神棍,倒像哪个世家的公子。
我早上已经派人去查过他。谢云澜做事谨慎,请沈凡回府的同时,查其身份的人便也派出去了,他是昨日刚进的京,进京后便去了西市摆摊,夜里住的是云间居客栈,他不懂物价,被那伙计把一天摆摊挣的几十两银子全骗光了。也因此,他确认沈凡此人是真傻,而不是在故意气他,才能忍到现在。
他确实不像寻常神棍,但要说是哪个世家的公子,我却也没听过哪家有这样的人物。谢云澜思忖道。
大夏国土虽大,但哪个地方但凡出现个奇人异事,又或者有什么青年才俊,也会被当地的府衙或往来流动的客商将消息带到京城来,沈凡这等天上有地上无的容貌,若真是出自名门望族,早在他十五六的时候就该传进京中,成为自那掷果盈车的潘安后的又一位全国闻名的美男子了。
难不成是什么隐世家族?韦承之猜测道。
罢了,先不提这个。谢云澜斟了盏茶,沈凡的来历其实无关紧要,只需明确一点,他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派来故意混进侯府的。
谢云澜想找个神棍做局的事不过临时起意,在这之前他都是极其厌恶江湖术士的,想派人接近他不会找个神棍来做,所以他碰见沈凡只能是巧合。
当务之急是,如何让沈凡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神通,将他大师的名望继续推高。
他既然打的旗号是降妖除魔,那便给他找个除妖的差事,我记得定远侯府上最近好像在闹邪祟,先生觉得此事如何?谢云澜已经仔细的考虑过,沈凡这回表演,势必要选在王公大臣家里,越是有影响力的人见证,效果越是好。
至于怎么捉邪祟?这不重要。谢云澜根本不信什么鬼神,所谓邪祟不过世人蒙昧之见,受建武帝的影响,现在京中的百姓稍有不对便会往鬼神一事上想,生病了怀疑是被邪气侵染,需找道士求一道符水,家里小儿夜里多哭了两声便怀疑是有妖邪闯入家宅,需请大师回家驱邪。
同理,沈凡会不会法术也不重要,他只需要站在那儿,念些神神叨叨的咒语,比划两下木剑,末了烧张符,便算是大功告成。
韦承之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若单单是为助推他名望一事,定远侯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他话锋一转,侯爷可是想投入二皇子阵营?
谢云澜皱起了眉头,断然否决:自然不是,我早已与先生说过,谢家祖训,不涉党争。
大夏太子虽立,但太子袁朗性格懦弱,没有主见,难堪大任,相反二皇子袁奕倒是英明果决,为人谦卑,礼贤下士,得了不少朝臣拥簇,其生母罗夫人在宫中也十分受宠,甚至有与皇后分庭抗礼之势,朝中如今已经分成了两派,正斗的不可开交。
谢云澜掌握西北军权多年,回京后虽然主动交了兵权,又以养伤的名义领了个闲职,但无论是军中还是民间,他的声望都极高,他的一些旧部甚至不认虎符只认他谢云澜,可以说得到他的支持就是得到了整个西北军权,乃至将来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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