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笔记。程崎说。
他的话像一把花刀,砍于倪清的手腕。
擦拭的动作一停,倪清一言不发站起来,看来程崎不欢迎我。
她也有脾气,且不比程崎的小。
哪有啊,没有的事儿。赵梅扶住倪清的胳膊,只字未提程崎心情极差的原因,却又贪心地意图让两人重归于好。
程崎再浇一盆凉水,的确不欢迎。
对面都下逐客令了,她又何必死皮赖脸待在这里。
倪清冷笑了声,把浸满水渍的纸团啪嗒扔在桌上,自嘲自己多管闲事,
那讨人嫌的人马上走,赵奶奶再见。
她是真被程崎气到了,不顾后头赵梅的放声挽留,也不顾外头愈下愈大的雨,头也不回,再一次推开赵家的大门。
愤怒、委屈、伤心一系列情绪织结为两张纠缠不清的红血丝,网住她的眼球。
猩红的怒火上头,叫她连伞都忘了拿,鞋底刚踩入台阶之下,头顶就被大雨痛浇。
她把手缩进袖子里,双臂遮过头顶,往家的方向跑。
雨声哗哗,密密匝匝,大得很。在她心间播起一奏急躁的曲调。
也许是心太急,
也许是羽绒服太笨重,
也许是程崎的反应让她觉得付诸的真心如流水般东逝去,
稍不留神,倪清失足跌进一个小水潭里。
尾椎骨着地,膝盖骨紧随其后,在深咖啡色的脏水里,荡起圈圈涟漪,溅起泥泞的水花。
恍惚间,她蜷缩起膝盖,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疼。
雨点毫不留情打在她的身上,丝毫不顾及裹在宽大羽绒服下,消瘦的身型。
耳畔传来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黑伞撑在她的头顶,映入倪清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人字拖。
仰起脖子,对上他淡漠的美人眼,倪清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眼中究竟是雨还是泪。
程崎居高临下看着她落魄的模样,强忍住搀扶她起来的欲望,嘴巴里冷冷蹦出两个字,活该。
简单两个字,如锋利的刃。不给她反应和抵御的时间,直接捅入她的身体,割破要害血管。
重点高中的笔记本就不该出现在北城这种小地方。程崎一字一顿。
鲜少的好心被撕开、掰烂,丢在地上反复摩擦、蹂躏。陡然间,倪清感觉喘不上气,死死拽住自己的胸口,你阴阳怪气什么?
他在阴阳怪气她和成卓阳有秘密,自尊心却不准他问出口。
没什么。程崎耸肩,淡漠移开视线。
伸手,把手里的一沓纸递到她面前,拿回去,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的举动在倪清眼中无疑是让她蒙羞。
奋力抬手,使劲一拍,倪清将笔记打散在半空中。
飘飘落落,雪白的纸张零零散散,掉落在地。
纯洁,肮脏,混为一体。
倪清顾不得程崎错愕的表情和地上的泥泞,双手手掌后撑住地面,勉为其难支撑自己站起来,磕磕碰碰着,向程崎嘶吼,
笔记不该出现,重点高中不该出现,我也不该出现!
我现在就走,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行了吧?你满意了吧?
喊完这两句,倪清的心情略有平复,深呼一口气,我们的补习班正式取消,我以后会当你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就这样。
说完,她一瘸一拐的转身,冒雨离开。
宛如盛放在暴雨下的玫瑰,独立又倔强。
目睹她的情绪从怒火中烧渐入平静,程崎一言不发,皱眉,盯住她如烟渍过的牛仔裤。
直到她拐弯,进入家门,程崎才握紧了手中的烫伤膏药,却始终没有追上去。
回到家,倪清应付完向敏君的层层盘问,径直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物后,坐在床上,点开微信,给成卓阳发送了两条消息。
成卓阳。我改主意了。
周末一起去陈洁老师的补习班吧。
25.第二十五章烂醉如泥
chapter25:
心仪对象答应情敌的邀约,这还不算最糟糕的。
目送倪清回家后,程崎去超市买了包烟。
付钱的时候,摸一根叼进嘴巴,点上,他听见新来的收银用寒心的表情看着他说,五十。
向敏君上下打量着他,你有钱没有?
她对面前这个第一次见的小伙子印象很差。
程崎掀掀眼皮子,表情好不到哪儿去。
他没说话,冷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丢过去,抄起烟,快步离开。
雨势不减。程崎反扣上卫衣帽子。
今晚他要面对的不是倪清她妈,而是他自己的妈。
火锅里下了玉米、白萝卜、油麦菜和香菇,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光铮亮和蒸汽。
大冬天就该吃些热乎乎的东西。
不仅如此,赵梅还为两位座上客准备了花花绿绿的配菜,从蒜蓉炒白菜到芦笋青鱼丝,看得出她为这次久违的团聚做了巨大努力。
头顶悬着的白炽灯将原木桌烤成了温馨的玉米黄。
屋内和气一片。
差一步加入他们,程崎收了伞,站在一边冷笑了声。
温馨个屁。
赵梅不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却是第一个同他搭话的,分明已经摆了一桌子菜,她还在忙着张罗,面上笑脸盈盈,崎仔回来啦?快洗洗手,咱开饭了。
程崎低低嗯了声,视线突然闯入程易泽和赵恬的身影。
他们脱了羽绒服,里面穿的是情侣衫,有说有笑坐在主座上。
赵恬在帮程易泽擦拭眼睛片上的雾气,不论男女,看着赵梅忙前忙后,都全然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唇线绷直,程崎自觉生理性的胃部翻滚痉挛。
抠门的小老太太难得开了暖气,程崎却觉得这屋内的人心要比屋外的雨更寒上几分。
缄默一瞬,程崎把湿漉漉的伞扔在墙角,转身欲上楼,我不饿。
程易泽终于舍得跟他这样的下等人说话,不饿也给我回来坐下。
他垮着一张脸,脸上的皱纹纹路更加清晰可数。
程崎脚步一顿,停在台阶上。
他不想饭还没吃就和程易泽吵起来,那样的话,赵梅夹在中间未免太难办。
思索不过几秒,他妥协了。
小狼崽子乖乖收起獠牙,坐在他对面,程易泽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
他看着面前面无表情往嘴巴里扒拉米饭的少年,用讲大道理的口吻。
咳,我这次处理完你的事,没有立刻动身离开,就是看在赵梅的面子上。
程崎不搭腔,把脸埋在碗里。
程易泽的意思很明显了,让他不要不识好歹。
手指间夹着几个小酒杯,赵梅端着白酒从小厨房里出来,笑着打断,哎哟,跟孩子说这些干嘛。
她把三个酒杯分别放在程易泽、赵恬还有她自己面前,用开瓶器把酒打开,倒到七分满,咱聚在一起吃饭不就图个开心嘛,不要讲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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