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舞蹈机构那,明烊先去顶楼找他妈。报道的人在一层中庭,明棋办公室内侧是个单向落地窗,站在窗后就能瞧见下头的光景。
彼时明烊躲在窗子后头,目光紧紧跟随着带领纪宁忙前忙后的人,直到下面几位团队老师开始点名分级分班,纪阮站在一旁,明烊才注意到他似乎一直在人群里搜索什么。
不会是在找纪宁。
纪阮扫视过每个团队老师的脸,来来回回几次,明烊看到他的眼神在最后一刻出现了那种希冀全灭后的浓浓落空感。即便纪阮已经把情绪隐藏到几乎没有起伏,但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眸子里,片刻之间毫厘温差,半点瞒不过明烊。
倒不是因为不是明烊观察力有多强。
喜欢一个人,对方眼里进了沙子,你都会比他的眼睛更先察觉到难受。
明烊收回视线,敛眉思索半晌,转过身问坐在办公桌前的明棋:今天有人没到吗?
没有啊。明棋瞥着桌上的通讯电话,下头没打电话来说人缺席。
我不是说学生。明烊走回沙发边坐下,今天有老师请假没来?
老师?明棋回忆道,没有。
没有?明烊换了个问法,所有工作人员都来了?
那倒不是。
还有谁?
外聘的心理顾问。明棋说,我想着今天开班没他什么事,就让他不用来。
明烊:男的?
嗯。他妈点头,资历高着呢,我前年才从对面挖过来的。
明烊没注意明棋后半句,又问:帅吗?多少岁?
挺端正的,三十出头。明棋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明烊不答:单身?
这个我可没过问。他妈低头继续办公,不过上个季度团建听下头几个闲聊,说她们几次想给人介绍对象,人都拒绝了,我没记错说的就是他。那应该单身吧。
明烊陷在沙发里,仰头盯着吊灯,一脸晦暗地沉思了很久。
再从舞蹈班出来的时候纪阮明显感觉到这人气场不对劲了,但他也没多嘴发问,只当明烊和他妈在上面闹了什么不愉快。
三个人沉默寡言地吃了顿饭,唯一可以活跃气氛的人全程兴致缺缺,就跟今天多云转阴的天气一样。
更糟心的还在后头。
这晚下了自习,明烊如常训练完回宿舍,因为心不在焉,又惴惴不安的,就比以前提前收工了二十分钟。
刚进宿舍楼,远远的,就瞧见有个大高个在他宿舍门前站着,手里还端有东西。
他初时瞧不真切,看着侧影略微觉着熟悉,但又朦朦胧胧的,像隔着层雾,快想起来,又想不起来。
这个当头上也走到宿舍了,明烊停在高个面前,两人身量旗鼓相当,脸色都不太好。
他先问:有事吗?
那人转过来,瞅着他:我找纪阮。
明烊没掏钥匙,往门上的小窗里看了看:宿舍灯是亮的,由于床和课桌之间隔着各人的衣柜,衣柜凸出来挡住了桌子,虽然看不见桌上有没有纪阮的书包,但很明显嵌壁的灯已经开了。细听厕所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明烊说:有事跟我说,我转达。
对方听见这话忽地凝神,目光正儿八经投射到明烊脸上。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一瞬,明烊脑子转得快,先一步开口:秦桐?
是你。秦桐眼色一沉,拿着饭盒的手也握紧,你是他室友?
明烊漫不经心瞟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扬唇道:你是指在学校还是在外面?
秦桐愣住。
明烊爽了。
他慢悠悠掏出钥匙:反正我不会给你开门。你要么把东西给我,要么在这儿等到纪阮出来。
但是纪阮一般洗澡要洗很久。他推开门进去,回头对秦桐说,尤其是昨天晚上跟我闹了一夜,今天身上还不舒服。
说完就砰的一声关上门,吹着口哨把书包扔课桌上。
其实明烊心里特没意思。他知道这种话秦桐不会信。不止秦桐,换了谁都不会信。而且真起疑心随便问问纪阮就验证真假了。
但他就是忍不住,过完嘴瘾脑子里又有个声音一直不停骂自己幼稚。
浴室水声没个停的苗头,外头秦桐又在敲门:三明治你替我拿给他,让他明天当早饭。
明烊这才开门接了。
秦桐离开的时候他一眼也没往外看。
但凡留个心在对方背影上,明烊立马就能想起这人到底是谁。
饭盒放到纪阮桌上,明烊看着一旁摊开的练习册,注意到页面下有东西在闪。
学校是明令禁止读书期间使用手机的,纪阮估计是为了方便联系家里,所以没交,平时候防止阿姨查寝,要么放在书下,要么放在包里。
明烊拿起手机一看,是有条短信传进来。
秦桐:
【要不要换宿舍?我找关系帮你。】
明烊冷冷嗤了一声。
换宿舍?再换能住几天?纪阮最后还不是要住到他家里去。
秦桐管天管地能管到他明烊的床上去不成。
他冷静又理智地想着。
然后在冷静又理智的同时,把手机放到自己床上,去阳台接了满满一盆水,将整张床泼湿个透。
手机废了,床也废了。
纪阮一出来就见明烊垮着个脸靠柜子边站着,两手交叉胸前,颇幽怨地盯着他。
他没搭理,自顾自洗漱,晾好衣服,又把明天穿在校服外套里的白T找好,挂在床边,忙完就坐到桌前刷题。
一坐下才看到桌面上冒出来那盒三明治。
纪阮凝眉沉思两秒,好像明白什么。仍旧不吭声。
过了没几分钟,他听见明烊在后面呯呯嘭嘭捣鼓,收拾着要进去洗澡。一面搞出大动静,一面压着气跟他说:你手机我不小心弄坏了,下个周请假出去,赔你一个。
纪阮这才察觉自己放在书下的手机不见了:坏了?
明烊拖着鼻音嗯了一声:被我落水里了。
怎么落水里的?
好好放桌上怎么就跑水里去了?
明烊不说话,厕所门一下被大力关上,里头传出水声。
纪阮回头望着那扇还有点余颤的门,头一次感到莫名其妙。
熄灯没多久,明烊一身热气出来,走到柜子边,又是先前那个姿势站着。黑暗里一双眼睛幽幽盯着床上的人。
饶是纪阮再怎么想安之若素,也被明烊这举动弄得心里发毛。
他轻轻咳了一声:你不睡?
明烊说:我床湿了。
纪阮这才往对面看:全湿了?
全湿了。
像是为了印证明烊没撒谎,那边床底下地板适时传来清晰的滴水声。
纪阮沉默一霎,说:你去找阿姨再要一床被子。
明烊:有了被子也没床。
纪阮:打地铺。
我太高了。明烊一动不动,歪着脑袋,视线钉死在纪阮脸上,阿姨说过我的被子要专门定,现在没有多余的。
纪阮没接话。
合着上床跟他睡,被子就不用定制也能凑活了?
他今天晚上本来就还不太舒服,眼下懒得跟明烊争,只想早点休息,于是往里让了让,说:那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