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停住马车,跳下车走过来,居高临下瞧着他们问,他怎么了?
星辰看着和他们差不多的个子,圆嘟嘟的小脸和身上贴身的棉衣,看起来他家主人是个不差钱的人。但是不是心善的人,她得问问。
星辰抹了抹眼睛,垂泪道:这是我哥哥,我们从乡下来投奔亲戚,没料想亲戚已经搬走了。我们走了很远的路,身上的盘缠也花完了,哥哥一直发着烧,原想着找到亲人就好了没想到,没想到却扑了一个空。现在钱也没了,哥哥又昏了过去,我、我...说到最后,眯起眼偷看小车童的反应。
小童听完又走回马车旁,对着车内大概是在说大致情形。
没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
这次他弯下腰,对星辰凛然道:我家、我家公子心善,可怜你们。你们把他抬上车去,公子会为他看病。
星辰赶忙答应,护着绿箩的头慢慢站起来。狗蛋抱住她的上肢,她抱住她的腿脚。两人都是小身板,最后还算顺利地把绿箩搬上了马车。
往马车走去,狗蛋和对方套着近乎,小哥,你家公子是大夫吗?
小童生着白净的脸,闻言生猛地瞪他一眼,双眼怒火如焚,愤愤道:发烧而已,我家公子能看。他不是大夫!
狗蛋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引得他这么大敌意,只能憨笑着道歉,试图平息对方的怒火。他们的对话也引的星辰忍不住暗道:是医生怎么了?看病救人,悬壶济世。不过看人一脸炸毛的样子,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想rua。
车内空间有限,上了车,小童和狗蛋在外面驾车,星辰只能一个人把绿箩挪进车里。车里面铺了柔软的皮毛,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但越发能看出对方的讲究。
星辰憋着劲终于把绿箩方方正正地放在车厢里,这从得了空抬头看车主。
这一看,她愣了。倒也不是那人生得多俊朗,而是他眼是眼、嘴是嘴,毫无亮色的五官放在一块儿却叫人心惊。就像是落入一个漩涡里,自己跟着转,人也昏昏沉沉,但就是无法回神。
这种感觉,她还是第一次有。
但她赶紧移开了视线,摇了摇脑袋,试图把那人的样子和自己看到的画面都从脑子里甩出去。
那人坐在角落里,穿着雾蓝色的长衫。头发简单梳起,只在头上用一根簪子束起来。
他见星辰看他又躲开,云淡风轻地开口:他发烧了?他问的是绿箩。
星辰点头的功夫,对方已经从角落了移了过来。那种从容不迫的举止,透出十足的优雅气息。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了近在咫尺的人身上不知名的香味。
他施施然伸手探在绿箩额头上。
这人和人真不一样。
星辰眼巴巴看着他,请问公子怎么称呼?我的名字是狗不理,这是我的姐姐狗蛋。她没事吧?她没有多想就让狗不理的名字重出江湖,又鸠占鹊巢的给绿箩冠上狗蛋的名字。至于外面的狗蛋,呃...再说吧。
星辰承认自己旧伤未愈,却对眼前这个刚刚见面的人有想法。这无疑是疯狂行为。另外加上自己眼前的困境,她觉得不招惹是非才是上计。虽这么想着,但空间有限,那人身上的味道又无孔不入地往鼻子里钻。
所以她皱着眉说穿了女扮男装的绿箩的事实,而且事实上也许他已经发现了。
他低低笑了笑,言简意赅地说,你姐姐无事。我叫容和。
如果不是一直留心他,星辰都不知道他笑了。看起来他是个格外克制的人,也许家教极好,也有可能心机极深。
多谢容公子!公子的名字真好听。对了公子,你招不招书童?像我这样的,机灵、年纪小、反应快。星辰谢过他,开始自荐说错了,是毛遂自荐。
洛府不能呆,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落脚之处。眼前的人,看起来正是良选。
但自荐枕席,是她心里的想法。
她想想自己现在还是一个总角少年的模样,他如果对她有什么好感,那应该挺变态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呀。
我的书童你见过了,就在外面。容和又回到原处,在角落里拿出一个盒子。
那你介不介意多一个?星辰不死心,接着问道。
他似是没想到她脸皮这么厚,怔了片刻才想起摇头。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公子?想想自己未知的命运,星辰也就没有坚持了。
回府。他勾手,用一个邀请的姿势对着她挥手。
星辰眯着眼,勉强在昏暗的车厢中看清了他的动作,自己便乖乖凑上前去。年轻公子白皙的手掌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瓷白的小瓷瓶。她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治退烧的药丸,立马接过去,打开瓷瓶,又抬眼看着他下一步指示。
给她喂一粒。
哦哦。星辰扶起绿箩的头,给她喂下一颗黑乎乎的药,又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绿萝昏睡着,眉头却紧皱起,似是在梦里仍在担心着。
听绿箩说自己是孤儿,从小被洛施收养在府上。所以对洛家的感情肯定很深厚,而如今洛家遭此大难,她一定很难过。
容和并不十分注意那自称狗不理的小人儿,但她不说话安静下来,靠坐在昏睡的人边上替她姐姐梳理着碎发,脸上的神情是淡淡的愁绪。
和说话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甚至和她的年纪不符。
他难得地用了一瞬间的功夫思考她的惆怅从何而来。但下一刻,她似乎从思绪中回过神,又发现自己手心里还拿着那个瓷瓶。她盖上瓷瓶,朝自己伸出手挪近了几步,手里正是装着退烧药的瓷瓶。
容和接过来,将瓷瓶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时车顿了一下,狗不理向后倒去,正好倒在他面前。
他扶她坐起,发现她身体单薄,似乎也有些发热。
她坐了回去,难得正色地对他道谢,竟然没有借这个机会对他说些油腔滑调的话。
你靠过来,我瞧瞧你。容和不冷不热道。
对方却仿佛吓了一跳,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我很好,不用给我看。
容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狗不理瞧着他平静的眼神,最后不情不愿地靠近他,大有慷慨就义的模样伸出一只手。
容言手探上她的额头,摸了一下立即收了回去。
狗不理见了抬起头看他,问:怎么样?
并未发烧。你再将手伸出来,我为你把把脉。他抬眼瞅着她吩咐。
哦。她将袖子挽了挽,再次把手伸了出去。
容和的手指放在她的手腕处,停留了片刻后,他皱了皱眉,收回手道:不必担忧,你并未发烧。原来见她呼气灼热才以为是发热,但把过脉才发现那并非如此。是因为她身体瘦弱,兼有旧疾。只是看她衣着打扮并不寒酸,没想到内里竟有如败絮。
星辰早知道自己没事,预判了他的答案,虽无声中翻了个白眼,却不得不感谢人家的一番好意。她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谢谢,公子真是宅心仁厚。心里叹道面上再冷心的人身体还是温热的,却也有不解:没发烧不是好事吗?那他为何还皱眉?男人的心思,海底针,她不懂。
你手边那是什么?容和指着她袖筒里掉出来的东西提醒道。
星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才发现是先前塞进水袖里放起的礼物,哦,这是一副画,容和要看吗?
不必。若是紧要的东西,就好生收好。容和淡淡地说。
星辰将画又收进袖口。心道他可真是一点好奇心也没有,这样的人似乎过于无趣和枯燥。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现在的自己最应该操心的就是洛家的事了。
不久,马车停了下来。
星辰有点犯难,看容言不像是会帮忙的人,他的书童也是眼高脖子粗的骄傲人。可让她和狗蛋抬绿箩进去,这得够呛。所以,自己叫不叫醒绿箩呢?
最后还是没叫她。睡着了都不踏实,何必再叫醒她起来惆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