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暖站在房间里,她发现,自己还是在纪家,只是她身处的位置不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莫名跑到了纪家后院处的一个客房中。这房间很小,墙面和红木的桌以上却布满了猩红的血。那些血已经有些时日,全部凝结成黑色,散发着异样的腥臭味。纪舒暖额头渗出了冷汗,她看到房间的角落,温岺秋穿着一身白衣坐在那,她全身都是血,猩红的血顺着她的额头落下,满身都是伤痕。这样的温岺秋,纪舒暖一点都不陌生,她曾经在现代见过,是温岺秋死后成为鬼的模样。纪舒暖不明白,这个世界里,温岺秋明明没有死,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成为鬼?为什么她重生回来,却有着身为厉鬼的阴气和记忆?
纪舒暖想不通这些,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温岺秋,或者说,这样的温岺秋让她很难受。她走到这人身边,在她面前蹲下,用手轻轻摸上她冰凉的肩膀。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是真的想杀我吗?纪舒暖还是怕死的,她能感觉到,之前温岺秋是真的对自己动过杀意,她也是真的想杀了自己,永远禁锢在她身边。纪舒暖心里的难过,也是因此而来。她以为,温岺秋已经不恨自己了,可她依旧想杀她。
阿暖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为什么想要你吗?我只有你了,只有你才是我存在的意义,你是我的,你永远都跑不掉!温岺秋抬起手,用那双染血的手朝自己探过来。纪舒暖睁大眼睛,下意识得往后退,她甚至能感觉到粘稠的血液溅在脸上的触感,就在温岺秋快要抓到自己之际,纪舒暖猛地清醒过来。
她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不停的喘着粗气,是梦,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现实的梦?温岺秋,就在那个房间里吗?为什么自己会梦到这些?纪舒暖依旧心有余悸,这时候,房门猛地被敲响,那敲门的声音很重也很急,像是恨不得把整个门都敲碎一般。纪舒暖皱眉看着门口,她看到纸窗上根本没有人影,可外面的敲门声却不停地响起,就好像不是人在敲门一般。纪舒暖僵硬着身体,呆滞得看着没有人影,却一直被敲动的门,冷汗在一瞬间浸透了衣衫,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被女鬼纠缠的现代。
阿暖,是我啊我回来了,你开门啊,阿暖。这时候,温岺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的声音不像往常那般温柔绵缓,反而带着凌厉的尖锐感。那种感觉像是指甲反复在墙上挠摩,听着便让纪舒暖起了一身细密的疙瘩。温岺秋,你
阿暖,让我进去,我回来了,让我回家,阿暖,我好想你,我想抱抱你。
温岺秋听到纪舒暖的声音,门敲动的声音更大,看到门锁在不停的晃动,纪舒暖抬腿走过去,想要过去开门。这时候,从内堂跑出来的纪父纪母急忙拉住她。二老显然也听到了温岺秋的声音,只是她们表现出来得模样比纪舒暖还要害怕千万倍。
孩子,别别去,她是鬼,是鬼啊!纪母吓得脸色苍白,纪舒暖能感觉到温岺秋的阴气,里面并没有夹杂杀意。听到纪母的声音,那敲门声变得更急更快,而温岺秋的喊声也愈发的凄厉,听上去,就好像在哀嚎一般。纪舒暖听不得温岺秋这样的声音,她红着眼睛走过去,想要去开门,却被纪父纪母死死拉住。孩子,别去,你是被鬼迷惑了心智,千万别去!到了这会儿,侥是见过大风浪的纪父也慌了神,两个人紧紧拉着纪舒暖,不让她挪动分毫。
纪施主,只是女鬼的意念所化成的执念,你便是她的执念所在,三天后,她将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你也会回到你该去的地方。纪舒暖隐约听到了万休的声音,却找不到他人在哪里。
而外面的敲门声和喊声,也在万休这句话之后变本加厉,那力道大得几乎将门掀开,却就是有一股力道隔着,让门无法被打开。纪舒暖努力想要挣开两个老人的钳制,可她身体依旧虚弱,加之纪父的力气比她大得多,两个老人拿了绳子将她紧紧绑住,纪舒暖疯了一般得挣扎,手腕都被麻绳磨出了血,却还是没办法挣脱。让我出去,放开我,放开我。孩子,那是鬼,你这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啊,爹娘说什么都不会放你过去开门。
纪父纪母用棉布堵住纪舒暖的嘴,防止她再说话刺激到温岺秋。纪舒暖睁大眼睛,她听着温岺秋的声音从尖锐的哀嚎到恳求,最后是撕心裂肺的叫喊。那声音从深夜持续到天色见亮才逐渐消失,纪舒暖就跪在地上,安静无声得流泪。
第38章饲料38
孩子,吃点东西吧,你这样娘看了心疼啊。纪母手里拿着一碗热粥送到纪舒暖嘴边,后者却始终闭着眼,表现出沉默和抗拒。纪母见纪舒暖依旧不肯吃东西,只能把粥放在桌上,叹息一声,默默离开屋子。
纪舒暖在纪母走后才睁眼,她双眼有些红肿,明显是之前用力得哭过。她看向已经分不清昼夜,全天都望不见晴的天空,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从自己醒来到今日,已经过了两天,而万休口中将温岺秋送走的日子,就定在今晚。
这两天纪舒暖被纪父纪母用粗绳捆在房间里,她不吃不喝,只要求他们把自己放开,她与两位老人说了自己并不他们女儿这样的话,也说了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可二老却只当她是被鬼迷惑了心智,才会说出这番话来。纪舒暖睡不着,只有累极才会陷入半醒半梦的昏迷中,每到这时候,温岺秋便会进入自己梦中。在梦里的温岺秋总是哀伤得看着自己,她会露出她从未有过的脆弱与柔软,让自己抱住她。也会低声在自己耳边说话,告诉自己她身体很疼。
纪舒暖就在这样的梦境中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以至于她觉得温岺秋是真的需要自己帮她,不停地在这种噩梦中惊醒。到了晚上,温岺秋又会不停地敲门,她哀嚎,哭喊,尖锐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可纪舒暖却被捆在床上,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今晚,便是最后一天了,她不知道万休口中所谓的送走是送去哪里,可若真的是如万休所说,温岺秋是百年厉鬼,那么她自然不可能会被送到什么好的地方。想到自己和温岺秋,或许再也没办法见到,纪舒暖意外得发现,比起害怕温岺秋本身,她更怕的,却是无法再与她相见这种事。自己还有话想问她,还有一些事情想和她说,纪舒暖想见温岺秋,不管对方现在是人是鬼,她都要和她见上一面。
现在是下午,纪父纪母吃过饭后应该会趁着这时候休息,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自然顶不住每日每夜得熬下去。晚上温岺秋的敲门声会吵得他们睡不着,下午和早上,便是唯一休息的时候。纪舒暖用力磨蹭着手腕上的绳子,努力扭动着已经被她脱开许多的麻绳,手腕早就被磨得血肉模糊,她却忍不住庆幸这份疼带来的麻木。纪舒暖快速扭动着手腕,想要在纪父纪母醒来前至少把一只手挣脱出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随着手腕上骤然一松,纪舒暖终于把其中一只手脱出来。她看了眼上面血肉模糊的创口,顾不得那么多,急忙起身把腿上的绳子解开,跌跌撞撞得从床上下去。两天没吃什么东西,纪舒暖胃部泛着疼和空虚,她虚软无力得走下床,随后将门推开,就这样悄然无声得离开了房间。
此刻应该还是下午,外面却乌云密布,不见阳光和月光,漆黑得如夜一般。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压抑的血腥味,明明周围不见任何血污,可这份血腥味却如影随形。纪舒暖捂着作痛的胃部,循着记忆,快速朝梦里反复出现的那间客房走去。到了今时今日,她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客房,便是温岺秋离世的房间,她身死之处。所以自己才会在梦里反复去到那个房间,而温岺秋也会在那个房间里,现出她死前的模样。纪舒暖一路去到房间门口,才刚站在木门前,便能感觉到里面充斥的阴冷,还夹杂着自己熟悉的青兰花香。
那是温岺秋的味道,没人会比她更清楚。纪舒暖颤抖着手,缓慢得推门进去。而温岺秋却没有像梦境中那样缩在角落,她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白色的棉布里衣,奄奄一息得蜷缩在冰凉的小木床之中。她的呼吸很微弱,脸上的血凝固在额头,眼里充满了绝望和解脱。没错,她要死了,她全身冰冷麻木,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与其在纪家提心吊胆,每日面对纪舒暖苟活下去,对温岺秋来说,死才是一种解脱。所以,在离开前,她是笑着死去的,她的身子清白,就连灵魂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