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说了,不要唤陛下。
凌琅的眸子垂了一垂,他坐在榻边,目光痴痴望着眼前的人。眼下谢相迎此刻的样子,不必过多言语,已经足矣让他沉沦。
榻上的人静了片刻,柔声问道:陛下想让臣唤您什么?
你昨日那一声,最合朕心意。
凌郎二字,最是好听。这天底下,唯有谢相迎一人,能唤他凌郎。
苏沅愣了一愣,静默良久,他虽知道谢相迎与凌琅之间大半的事,但这种私房话却是不知晓的。
你不说出来,我可不叫。
帝师害羞了。
谢相迎此番羞赧,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苏沅浅浅一笑,一双手落在凌琅胸前的衣襟上,问他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陛下还不熄灯么。
熄灯。凌琅看着面前的人,故意问道,熄了灯做什么?
这话到不像是谢相迎能说出来的。
还能是盖着被子聊天不成
苏沅低着头,脸上红的厉害,凌琅的样貌俊朗非凡,叫他心下喜欢的很。一想到可以借谢相迎这皮囊坐上凌琅的贵君,他心下便喜不自胜。谢相迎啊,谢相迎,怪只怪你这人得罪的人太多,这辈子没命去享福了。
帝师今日,怎么这样着急。
凌琅揉着谢相迎胸前的一缕头发,问了一句。昨夜一爪子落在他脸上,让他滚远些的人,今日怎么变了个性子。
苏沅闻言,抬眸看着面前的人道:这贵君一位,乃是皇后之下头一位的,臣心下欢喜,自是乱了方寸
哦,是么。
凌琅的眸子垂了一垂,没再言语,眼前的是他朝思暮想之人,可心却仿佛不是。
两人正坐着,红帐外有人影缓缓而来。
陛下。
却是孙良玉的声音。
禀。凌琅冷冷道了一声。
孙良玉道:李太尉府上的三公子李沐风,说有要事求见。
这小子,还挺会挑时候。
凌琅看了榻上的人一眼,苏沅嘴角垂了一垂,问道:陛下要去见那什么三公子么?
今日是册封贵君的日子,怎么可以留他一个人独守空房。
凌琅原是没有去见李沐风的打算,苏沅这么一问,倒是突然有了去见一见的意思。
朝中要事,只怕,非见不可。
凌琅目光落在眼前人的眸上,他看到那人眸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乖,朕忙完了,就过来。他的手摸了摸苏沅的脑袋。
苏沅见凌琅承诺,乖巧点了点头:臣等着陛下。
好。
凌琅略略勾唇,在掀开那帐子时,听见身后的人轻轻唤了一声。
陛下!
苏沅起了身,三两步走上前来,钻进凌琅怀中:陛下,会回来的吧。
自然。凌琅定定看着揽着自己人,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苏沅抱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凌琅在与孙良玉一同走出殿内时,面上那点子笑意消失殆尽。
殿外皓月空明,月华凉如水,一如此刻的心。
新婚燕尔,陛下不高兴么?
孙良玉问了一句。凌琅平日里宝贝谢尹宝贝的很,今日怎么看着不大高兴似的。
凌琅看着孙良玉一眼,问道:你不觉得,哪里不太对么。
哪里不对。孙良玉想不出哪里不对,不过今日谢相迎的脾气倒是挺好,他想到此处,对凌琅道,想来是今日做了贵君,人也格外温柔些。
这天底下,哪有对凌琅不动心的人呢。
温柔
凌琅琢磨着这两字,就是太温柔。谢相迎可从没有这时候,便是昨日抱着他时,口中念的也是小王八。
这世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么。凌琅沉沉了一句。
孙良玉当即道:臣不知,不过臣知道一事,这天底下对陛下最好的人便是大人,陛下何必多疑呢。
你这话,是说朕的不是?
臣不敢。
凌琅从前嫌这人性子硬,如今温柔了不少,居然也能被说道。这算什么,得到了便觉得没意思了么,怪不得太宗皇帝总是见一个爱一个。
凌琅见小冯敢怒不敢言,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这人不会明白的,他的相迎此刻不在这里。
三公子呢?凌琅突然问了一句,他神色依旧叫孙良玉看不明白。
陛下真打算去见三公子呀,不怕大人生气么?
若是他,巴不得朕离开。
凌琅的眸子沉了一沉。他抬眸望月,那月亮除了冷冷清清地挂着,给不了他任何指示。
这世上成双成对的人那样多,偏偏他与谢相迎总是聚少离多。
人拂袖往院外去,这一去一夜都不曾回来。
苏沅醒的很早,天边刚翻起鱼肚白,人便睡不下去了。通幽殿里的一切都让苏沅好奇,他真的住进宫里来了,还是皇帝的寝宫,这贵君原来可以和皇帝住在一处么,真实意外之喜。
红玉进内殿时,发现苏沅穿着昨日的衣裳坐在榻边,还有些奇怪。
她家公子向来是夜里不睡白日不起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陛下昨日回来过吗?苏沅问了一句,凌琅答应过会回来的,君子一言九鼎,怎么能食言呢。
红玉将手中的帕子浸了热水,道:没,陛下昨儿忙着和三公子说话,想来是有要事吧。公子问他做什么,人在宫里又不会出事。
红玉对凌琅没什么太大的好感,只知道凌琅总欺负谢相迎。她将帕子拿过来,为苏沅敷了敷脸道:二公子今日回家了,听说公子做了贵君,气得连饭都没吃。
他不喜欢?
这二公子,便是谢将军的亲儿子吧。苏沅不明白,能进宫里做凌琅的贵君,分明是三生有幸,他家中的人,原是该觉得荣耀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
红玉将帕子拿下来,叹了口气,道:想来将军心里也不痛快,公子的身份虽未点破,大家也都明白。
这人从小是被娇养大的,死而复生,是何其幸运事。不待与家人相认,就要进这什么宫,做凌琅的奴才,叫谢府一家如何能好受。
苏沅见红玉面色悲伤,没有多说话。那人千叮咛万嘱咐,不知道的事就不要多说,谢相迎是个沉静性子,即便不开口,也不会惹人怀疑。反倒是多说多错,容易暴露。
红玉见苏沅不说话,以为他在想谢二公子的事,也就没再打扰。只起了身让小冯和凝云伺候,自己去小厨房准备早膳。
这会儿凌琅应当刚刚上朝,往日,凌琅都是下朝后和谢相迎一起用膳的,今日不知如何。
这两日前朝在商议处置王丞相和减赋的事,汪海东已经到了椒兰郡,这人的船在江上沉了底,九死一生,还挺命大。
汪海东托人上了折子,把减赋的具体办法列了一下。这些个条例说的大半是增收,少有直接减少赋税的,几个朝中并没有人有异议,凌琅便顺理成章地应允了。
凌琅细看着汪海东的折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人在盛京时还满口空话,怎么死里逃生一回,跟开了窍一样。
这件事没想明白,王丞相那边也不好办。凌琅心底下知道王瑜没什么坏心思,王皇后在外人眼中死的莫名其妙,王氏有怨怼也是应当。但若不加以惩戒,那帮老臣们只会变本加厉。左思右想,凌琅派人将丞相府围了起来,王瑜家的几个儿子都派去了军营,从最底层开始历练。至于王瑜,罚了几年俸禄,让他去王皇后的灵位前跪着思过了。
处置完这些得了空闲,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上。
孙良玉让抬步辇的人摆驾通幽殿,凌琅摆了摆手,直接让人将步辇抬去了寻芳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