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杀了元霆,再和他一起离去。
但元霆就站在她面前,眸间坦坦荡荡,好似受了她一剑,便可还了她的情。
可她终究下不了手,她要这人欠她,永生都欠她。
在那个雨夜,她紧紧抱住了元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欲告知一切,成全他们,放过自己。
她恨元霆,恨不得杀了他。
她也恨自己,爱而不得却痴心不改。
就像见他遇险,她依旧奋不顾身,哪怕身死当场,亦无悔。
当那元家偏支满身是血,偷偷见她之时,她便心生不安。
得知事情始末,更是如坠冰窟。
他说程锦儿死了,被邪祟吃了。
可那眸间闪躲的模样,分明是心里有鬼。
这人还不断暗示,程锦儿许是被邪祟附了身,却又不敢直说。
想到元霆,她即刻镇定,不但没拆穿,还将疑惑吞进了肚里。
只是告诫自己,程锦儿死了,被邪祟吃了。
强忍伤痛跟去了山脚,本已心如磐石,奈何人非草木。
许是恻隐之心,许是尚存一丝良善。
瞧见程锦儿此刻的模样,她还是哭了。
满脑子皆是这人对她的好,见她日日寡欢,甚至游说过元霆把她也娶了。
她也有悔,她也有愧。
但事已至此,如何回头?
若她说出一切,元霆定会杀了她。
从此,她也不敢踏入万邪窟半步。
不同的是,元霆是恨,她是愧。
而她作孽,也着了报应。
不但无法生育,且每到阴雨天,浑身剧痛难忍。
就像程锦儿在那个雨夜,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一般。
着了报应的却不止她一人,那几个元家偏支也同她一样。
虽得了重用,却怪病缠身,皆是浑身溃烂,只得苟延馋喘。
许是老天嫌报应不够,还让她如愿以偿嫁给了元霆。
他们有名无实,这人不但日夜冷落她,还将程锦儿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
她依旧活在程锦儿的阴影中,依旧是那个卑微的影子。
就连元霆仙逝那日,也没有看她一眼。
口中唤着的,还是程锦儿。
她对程锦儿的愧疚,终是被这绝望的日子消磨殆尽。
她命人屠了万邪窟,撕毁了程锦儿所有的画像,只为元家兄弟留了一幅。
好似这般,便可走出阴影。
她还想砍了那颗梨花树,因元霆在那颗树下向程锦儿求过婚。
可她又不舍,因她也是在那颗树下,初遇那少年。
她曾想过一死了之,却舍不得那两个孩子。
他们虽不是亲生,一双眼眸又像极了程锦儿。
但她就是喜欢,因他们也是元霆的孩子。
他们从名字,到长相,到骨血,都同她没有半点关系。
却成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光亮。
文云湘讲到最后,笑容愈发凄凉,她喃喃道:
那块梨花糕,原是她剩下的,从一开始我便输了。
她是输了。
输了一切,输了一生。
笛音戛然而止,双眸渐渐清明,文云湘忽然跪了下去。
她不敢看任何人,只是低声啜泣。
也不知是悔恨,还是怨恨,亦或者是别的。
元家兄弟望着她,又看了看程锦儿。
终是坐到一旁,依靠在一起,一言不发。
段绝尘悄然上前,对着程锦儿低语:
我不会伤害你。
话音刚落,手掌附上她的背脊,悄悄起了绝灵阵。
北冥闻见状,同魏梓琪对视一眼,二人走上前挡住众人视线。
林晚江也知他要做什么,只是静静的站于一旁。
一时间,洞窟之内寂静无声,只闻耳畔哭声,压抑至极。
不消片刻,程锦儿疼的浑身颤抖,愣是一声不吭。
几缕墨黑丝线萦绕而出,渐渐化作通体乌黑的碎片。
暗藏屡屡血丝。
绝灵阵内魔气冲天,旁人却无从察觉。
我的......孩子.....
女子的嗓音突然响起,沙哑颤抖,却是熟悉的声线。
众人皆愣怔,待回眸,便见程锦儿成了人族模样。
不见蛇尾,不见鳞片,骨刃化作修长的双手,只是那面庞依旧狰狞。
段绝尘收回碎片,对几人点头示意。
元家兄弟忽然上前,又一次抱住了程锦儿......
*
蛇娘之事终于告一段落,而他们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临行之际,程锦儿披上元思锦的外袍,看都没看文云湘一眼,便上了马车。
林晚江把那对寄名锁送给元家兄弟时,便问了他们要如何处理文云湘。
元忆锦沉默不语,元思锦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他是这般说的:
她虽不是我二人生母,但于我们有养育之恩,还能如何?
他像是在问林晚江,又像是在问自己。
回到元家后,林晚江渡化了元霆的魂灵,兄弟二人便将锁灵符葬在了那颗梨树下。
当晚几人在元家住下,而程锦儿,也回到了原来的卧房。
她哭着睡着了,却做了一场梦。
梦境中,元霆笑着抱住了她,他说自己还不想轮回。
他会在桥边等着,待她寿元将尽,便同她一起过这奈何桥。
若是看到她,定会认出她,也会笑着唤上一句:
锦儿......
第二日,林晚江几人早早起身,欲要离开茗山,可元家却办起了丧礼。
因那文云湘在院中跪了一夜,何人劝说皆无用。
她终是没挺过这暴雨,活活疼死了。
而程锦儿始终房门紧闭,到她死也没去见上一面。
元家兄弟将文云湘葬于后山,在她的坟前放了一盘,二人亲手为她做的梨花糕。
又在那里,种下了一颗梨花树。
一颗,独属于她的梨花树......
第64章可愿私奔
临到入夜,元家上下白纱飘扬,虽文云湘已下葬,但丧事未完。
牌位立于祠堂,各方宾客接连祭拜。
林晚江做法渡化,段绝尘在旁辅佐,请他们元家花了大价钱。
北冥闻坐在一旁喝茶,这二人是他卖的。
说是玉仙师教出的徒弟,做场法式银钱绝不能少。
而魏梓琪早已酣睡,榻上没人折腾自己,倒是香甜。
这法式要持续两月之久,每日半个时辰,顺道渡化整个万邪窟。
林晚江初担重任,也不觉疲惫,只当行善积德。
*
夜色正浓,暴雨终停歇,乌云散尽漫天星斗幽幽亮亮。
元忆锦靠坐在梨树下,望向夜空,忽而抬手拭泪。
许是想念父亲,许是心疼母亲,亦或者是思念养母。
喂,你别哭了。
耳畔传来慕千的声音,他急忙擦干眼泪,面上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何人哭了?你眼瞎吗?
嗓音有些沙哑,却在极力克制。
慕千抿了抿唇,突然蹲下身子坐到了他身旁。
思量半晌,他低声道:
我幼时父亲赌输了钱,他把我抵给了赌坊。
他们见我生的好,便要把我卖去勾栏将来做小倌。
若非被师尊捡走,怕是如今又是一番光景。
元忆锦望着他,忽然问道:
就你这模样,买回去赔钱吗?
少年皱了皱眉,不悦的道:
我是在安慰你,我的身世可比你惨多了!
元忆锦闻言,忽而一笑。
一把搂住少年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慕千浑身一僵,却听他道:多谢......
少年没有接话,他感受到自己的肩胛已被泪水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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