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惊恐地一缩,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果然是裴渡。
桑洱的视角和青柳的融为了一体,心里也是一紧。
难不成她要用第一角度来看裴渡杀人的画面?
裴渡俯视青柳,五指缓慢地收紧:青柳是吧?
衣领勒紧了脖子,青柳气息发闷,脸渐渐憋红了。
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见秦桑栀。裴渡逼近了他,恶言恶语,威胁了几句:秦桑栀是我的。如果让我发现你再出现在她面前,再对她献殷勤哪只手碰了她,我就剁了你哪只手,听见没有?
青柳仿佛看到了阎王,轻微发着抖,忙不迭点头保证。
裴渡眯眼,审视了他一会儿,才松开手,冷冷道:滚。
青柳吓跑了。一路冲出巷口,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才敢回头。
巷子里,已经看不到裴渡的身影了。
青柳拍了拍心脏,松了口气,朝街市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嘀咕着一些抱怨的话。
看到这里,桑洱彻底怔住了。
裴渡没有杀青柳,只是威胁了他几句?
莫非他是假意放过青柳,等会儿还会杀个回马枪?
不,不对。当时在冷巷里没有别人,裴渡没必要弯弯绕绕地演戏给谁看。杀了青柳,也没人能告状。
既然他放走了青柳,那就说明真的不会杀。
这段时间,是她冤枉裴渡了吗?
幻境的画面还没结束。青柳似乎是来街市买东西的,转了一圈,装了满满当当的一篮子东西。回程时,他选了近路,走向河边。
正是他溺亡的那条河!
桑洱油然生出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天色已暗,飘起了濛濛细雨,河边一个人也没有。青柳快步经过一棵树下,忽然,身体一晃,被两个身材强壮的人捂住了鼻唇,强行拖到了河边。
视野在不断旋转,尽管桑洱感觉不到疼痛,却仿佛穿越了时空,切身地体会到了青柳的害怕和绝望。
青柳被这两人摁在河边的沙地上,不断呜呜地求饶,满脸是泪。
隔着他朦胧的泪眼,桑洱望见了一个几乎与夜色相融的身影。
是秦跃。
桑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从三年前开始,除了逢年过节,桑洱都尽量避免和他接触。和大半年前的那次见面相比,秦跃竟是瘦削了许多,面色呈现出了病态的森白。他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青柳的面容。
这张完全不像他的面容。
青柳没能求饶多久,视线就偏转了,被身后的两个男人压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漆黑的河水漫上来,覆盖了视野,咕咚咕咚地涌入鼻腔。桑洱的胸口仿佛也传来了痛苦的窒息感,感同身受着。
沙沙,沙沙
沙漏的响声唤醒了桑洱。她喘着气,从幻境里惊醒过来,额上全是冷汗。
渐渐聚焦的目光里,是裴渡担忧的脸。他正跪在地上,趴在桑洱的枕边,扣住她的一只手,贴在心口。另一只手,则轻轻揩了揩她的汗珠:姐姐,你做噩梦了?我在外面都听见你在叫了。
桑洱的眼皮微微一抖,才发现自己原来倒在了床上,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肌肉轻微地颤抖着。看起来真的很像噩梦初醒。
上一回,这个沙漏启动时,爆发出的冲击力,活生生地弄晕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魔修。
刚才,房间里只有桑洱一个人,没了替罪羔羊,冲击力估计都由她本人承受了。沙漏也没拿稳,滚到了地上,被床幔挡住了。
裴渡没发现它。
出了这么多汗。裴渡抬起袖子,给她擦了擦汗,自言自语:行吧,我去给你倒杯水,你躺着。
裴渡手脚麻利地去接了杯水,扶起桑洱,喂她喝了点。
桑洱靠在他的身上,看见不远处的地上,侧放着一袋水果。袋口还滚了两个出来。
裴渡刚才出门买水果了吗?
听见她的声音,他就丢下水果跑进来了?
喝完了水,法器的冲击力仍未消退。裴渡想去放个杯子,一起身,桑洱就浑身没劲儿了,手肘咚一声撞到床板。
裴渡一瞪眼,连忙坐了回来,托住她的背,让桑洱继续靠在自己身上,拧眉道:你这是梦见什么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梦?
桑洱的眼前,不期然地浮现起了青柳临死时的画面。
这段日子,她对裴渡冷淡,也不光是为了顺应剧情、改变人设,也是因为有点儿失望尽管她知道,对一个人设已定的角色产生期待,是不应该的事。
但原来,青柳的死和裴渡无关。
为什么她会下意识地将锅扣到裴渡的身上呢?
因为裴渡一直以来都很坏。因为她对裴渡的刻板印象。所以天底下的坏事,都应该是他做的。
其实,裴渡还是受到了她的影响,稍微有了向好的改变的吧。
至少,在没人的地方,他也能控制住自己,不再随随便便就放任戾气暴走,草菅人命了。
桑洱的内心涌出了一丝愧疚,没回答他的问题,偏头,温顺地用额头蹭了蹭裴渡的脖子,以示歉意。
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她主动的亲昵了,裴渡竟是怔愣了一下,抱着她的手,僵了僵,忽然收紧手臂,低声问:是很可怕的噩梦吗?
桑洱不可能说出她看到了什么,只好顺着台阶下,默认了这个说法:嗯。
那你就想点别的。裴渡想了想,提议道:我们来聊天吧,聊完你就不记得了。或者我亲亲你也行。
桑洱从下方睨了他一眼:你不要趁火打劫。
裴渡噗嗤地笑了起来,活泼泼的样子:这都骗不到你。好吧,那我们聊天。
嗯。
我刚才看到那个姓宫的走了。再不走,我们家可就塞不下他那些破烂东西了。
我们家这三个本不可能出自裴渡之口的字,如今被他挂在嘴边,竟那么自然,仿佛没有任何不对。
又乱说话。人家叫宫岫,送来的也不是什么破烂东西。桑洱拍了裴渡的手一下:他的人还是挺不错的,送来的灵石也不错。
算了吧,天天挑着几个箱子上门,那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送聘礼来的呢。裴渡悻悻然托着腮,抱怨了两句。忽然,某个词掠过了脑海,裴渡心里一动,试探道:说起来,姐姐,泸曲这边的聘礼,和颍安堡那边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桑洱精神放松,随意道:应该各地都是差不多的,只有一些小物件不同吧,这个要看个人喜好。
个人喜好?裴渡的眼珠转了下:那宫岫有没有误打误撞,送对了你喜欢的东西?
没有,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钻戒吧。
钻戒?
桑洱说得太快,暗道失言,这世界可没有钻石,就含糊地带了过去:没什么,就是好看的戒指。
哦
.
对裴渡单方面的误会解开后,因为带了内疚,桑洱对他,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两人相处的气氛,也回温了几分。
从宫岫离开的那天起,裴渡忽然改掉了一天到晚守在家里的习惯。每隔几天,就会跑出去,接一些零散的捉妖活儿,看起来,是想赚点外快。
他和桑洱在一起,从不用为钱财发愁。这三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她的金钱供给。虽说兜里没几个钱,却因为无上的安全感,而没有存钱的意识。等到要用的时候,一个子儿也掏不出来。
某种程度上,宫岫还真的没说错。
他就是一穷二白。
裴渡心道。
.
裴渡的转变,桑洱也看在了眼里。她没有克扣他的生活费,不过,裴渡想自己赚钱,桑洱倒也不会阻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桑洱并不知道,其实,裴渡有了一个秘而不宣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