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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陰——鲤鲤鲤(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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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状,似乎是笑了一下,接着便问我:出云使为何在此处?

我说:陆道长,这话该我问你。

他掀起眼皮来瞟我一眼,说:我来是为了偷东西,你来又是为何?

我被他的理直气壮噎了一下,说:陆道长,在下虽不做人很多年,但也知道偷东西不是件这么光明正大的事。

他说:我有人要救。不在意是偷是抢。

我疑道:你救什么人?

玉璧里的人。他说着又冲我递过手来,说,出云使,劳驾将玉璧还我罢。

他一提我才记起这回事,又将手中两枚玉璧比到眼前。将我引到此处的那一枚仍透着莹莹光亮,傅桓此刻提起它,它似有灵,从我手中飘出,落回到了傅长亭手中。这么说来,它是故意将我引到此处,要我来救他的。

我见这玉璧在傅长亭跟前连飘的姿态都很款款,心下感叹,这兰妖当真是个痴情种。

傅长亭收了玉璧,眼睛却还看着我手里的那枚,我心头狐疑不定,将玉璧重新收到了怀里,边说道:是它将我带过来的。又四下查看困住傅桓的这一方机关,边问道,你所说玉璧中的人,想必是被广陵神君所救的兰花妖。兰漱怎么了?

傅桓说:昨日在瀛洲岛上看鸟,一只重睛鸟欲从背后袭我,他替我挡下一击,因此重伤。又说,原来它叫兰漱。哪个漱?

我在旁边摸到数个门栓一般的物什,心道这藏宝楼既能变形成宝塔,想必其中多的是机关,若要救他出来,恐怕也不能强取。听到傅桓的问题,我想了想那兰妖的模样,回答道:这我倒没问过。不过想来不是个俗字。想到什么,我问,陆道长读词么?

他说:念过几首。

我说:有人写过一阙满江红,念作清可漱,泉长滴。高欲卧,云还湿。快晚风吹赠,满怀空碧。他的漱当是这个漱。

他说:满怀空碧。

我说:嗯。

我边摸索边也有点感慨,我与傅长亭这心平气和的片刻也是久未有了。

他也在里头轻声笑了一下。我对傅长亭的笑很敏感,知道他哪些是真笑,哪些是假笑,此刻这声笑,听起来是真的。我松了心问他笑什么。他说:我笑好景不长。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我说:什么好景,陆道长何出此言?

当然是与你的好景。他说,梁兰徴,何必又明知故问。你知道我记起来了。

我一时僵在当场,过了片刻,方说:我只是怀疑,尚不肯定。

他说:我知道。往事难堪,你自然是最好我别记起来。

我问:除了傅长亭这一世,你还记得多少?

他说:我还记得,宝罗大仙这藏宝楼中有一株仙草,可助人重塑精魄和肉身。

这也就是说,他已经全记起来了。

那你也记得,你尚有东西要还我么?

噢,你说那缕心魄。他说,又淡淡一哂,可是怎么办?出云,我还是不想还给你。

我心里跳了跳,咬紧了牙关,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应得的。他在黑暗之中抬起眼,凉凉地看了我一眼,说:当初是你求到我跟前,用它换了广陵一命。

我没心思追问从前的因果,闻言追问道:你既不肯还我,为何还同意下凡来与我纠缠这几生几世?这数世周折,不就是为了叫你还我那缕心魄么?

他闻言收回视线,鼻子里出气,笑了一声我像被针扎了一下,立刻想起来从前傅长亭时常露出这种神态,带着点讥讽和不以为意,仿佛在刻意压制什么情绪。

我盯着他问:你又笑什么?

出云,我笑你这么多年没一点长进。他说,你说得不错,广陵叫命格设下这几世命局,是为了叫我交出心魄。只是出云,心魄要还给你只有一种办法,你可知是什么?

是什么?

我既甘愿入局,自然是其中也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心头发紧,恍惚间想起幻境之中沈逐云几乎像警告一般对陆涿说你要想好了,我想要的比多多了。我眼皮跳了跳,心中大概猜到答案,却还继续明知故问:你想要什么?

唯有与我神魂合一,你才能得回你的东西。他又瞥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要的,是与你神魂合一。

第77章遇不上我也去找你

神魂合一。

前世加上今生,我是头一回听到这愿望如此直白地被他说出口。但事到如今,表达是否直接、要求是否明确大约都不重要,有情人总有千万种方法领会对方言而未尽的话,而像我与他,注定生生世世有缘无分。因此即便当时傅长亭就同我说了这四个字,但国仇家恨横亘当中,情爱仍是要往一边放。

傅长亭遇上我时已背负了十余年的国破家亡之痛,这道理他再清楚没有。是故傅长亭与梁兰徴,情到尽处,也不过是年轻时借着酒醉,玩笑般剪下来结到一处的一绺头发罢了。即便是那时,傅长亭同我许的也并非今生,而是来世。现在想来,大概铰下来那缕头发时他便知道今生注定要亏欠我许多,所以誓愿都许给了下辈子。

我那时问他:今朝有酒今朝醉,管来世做什么?

我还说:今朝相逢已是不易,谁知道下辈子还遇不遇的上?

他撩起我那截断发在指间搓磨,在丘宁山的三月春风里眯着眼睛笑,似真似假地说:遇得上。遇不上我也去找你。

后来明白了,当时的美酒已经醉不倒当时的傅长亭。傅长亭二十多岁时便已放弃了这辈子的快活,将所有对幸福的寄望都留给下辈子了。

那两缕头发还埋在丘宁山的土中,百年过去,想必早已腐烂成泥。

我说:你我神魂合一恐怕是不能了。用四辈子买的教训,想必这苦你也不愿再吃。

傅桓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我,没作声。

我又说:涂泽君,你我相识多久?

他依旧只是看着我。

我就继续道:应当是很久了。那你必定知我生性不爱强求。我苦笑一下,我在天上是条蠢蛟,在下界是个愚人,许多事强求亦不得,这是没有办法。那心魄你不还我也罢,我现下只想将这生生世世的冤债了结,免得你我来日继续互相折磨。你说呢?

我自认这番话十分豁达大度,十分通情达理,设身处地,应当很合他的意,但仍旧没能等到他的回应。

我很无语这傅长亭刚才说话不是很利索么?

罢了罢了,这些事回头再说也来得及。

我又在墙壁上四处摸索,边问道:涂泽君,看你闯进来挺熟门熟路的,或者你有可能知道怎么把你弄出来么?

过了片刻,他说:你找到墙上的烛台

我正好摸到一盏烛台,闻言大喜,顺手就将那烛台上的残烛旋动了一下,谁知傅桓后头还跟着半句话呢:烛台下有一扇小窗

几乎在我转动烛台的同时,身边木质的墙壁又发出了吱嘎的咬合声,我回头一看,困住傅长亭的那条夹缝似乎更被压得更窄了,傅桓在里头咬着牙闷哼了一声。我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想将那根蜡烛重新转回来,谁知刚一碰上,墙壁上忽然伸出一条锁链,哗啦啦地响着,蛇一样往我腕上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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