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从我手臂滑到了腰间,拉住了我的腰带,他垂眼望着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我当真,也想看一看兰徵的样子。
我与傅长亭相处时一贯不怎么正经,烦闷加上赌气,傅桓拉着我腰带,我便将腰往前一送,带着他的手抽开了腰带。
绸衫滑手,一下子便散落开来。
傅桓见状愣了愣,似是没料到我的举动,随后眸色霎时便深了。
我盯着他眼睛问:长亭兄,想好了,你要看的是我,还是别人?我说,我这里可只有梁兰徵,变不出别的人来给你。
傅桓扬唇笑,低声道:我不要别人,就要梁兰徵。
而后在嘶噪的蝉鸣声中,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心猿意马,青天白日,颠鸾倒凤,一塌糊涂。
事后我穿衣起身,隔着凌乱的书案,傅桓靠在椅子上看着我的背影,忽然低声说了句:兰徵,我好像找了你很久似的。
我蹙着眉回头:长亭兄得了美,一句花言巧语可不够平账。
傅桓微一怔,而后懒洋洋一笑,没再说话。
第56章大理遗梦(下)
回想起来,我与傅桓那一回实在有些荒唐。我记得我还在他屋子里心平气和地喝了一杯茶,叙了一会儿闲话后才走。傅桓后来话虽是少了些,但言语间也并不将这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说我与傅桓相似,便是在这种事上也有少见的默契。
只是如今再看,傅长亭当时被我当做哄骗的那句找了我很久原来竟有据可循,只是这根据要往前世、要往他成为傅长亭之前去寻的。
我在马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往事,心中正十分怅然,句芒又婆婆妈妈地在我耳边出声了。
他说:兰徴小友,别以为这就是二人这一世的结局了。
虽然眼前的情景的确皆大欢喜,堪称圆满,但这是沈逐云勉强得来的。强扭的瓜不甜,这世上早有古训。
我叹息说:一个用情至深,一个情窦未开。即便勉强成了,恐怕还有的是苦要吃。
句芒也叹息说:连你都懂的道理,这沈逐云却执迷至此。
我眼皮一跳,什么叫连我都懂?我在庄子虞、傅长亭这两人身上吃了多少苦,感情这种事,我懂的可多了好么?
我还没来得及跟句芒控诉,眼前的场景倏忽已变了。
晚霞变夜风,虫鸣变冬雪。
这个冬天,石城郡百年难遇的下了一场小雪。
鸣泉山脚沈家庄后门口的小巷里,一条人影摇摇晃晃地靠在门口的灯笼下面,细小的雪籽被风携着从墙头吹过,落在地上转瞬便化成了水。
宋涿靠在门口,仰头将壶底最后一口酒饮下,而后抬手将酒壶远远一丢。听得一声脆响,酒壶碎了,吓跑了缩在墙角躲风雪的一只野猫。宋涿看着那条仓皇逃窜的野猫,昏昧的烛光映出他呆滞木讷的一张脸。
他背靠门板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而后回身,手抓上门环,将要扣门,但手下动作一顿,又垂了下来。他头抵在门板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他很不情愿进这个门,但又不得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手拍过马,押过货,还将沈逐云从苏州带到了遥远的大理国,这手从前随心所欲,是很自由的。但现在、但现在
宋涿又在门口耗了许久,终于才拍响了门板。
很快便有人来应门,见了是他,又扭头对一旁的人道:快去通报公子,是少爷回来了。
宋涿摇摇晃晃地进去,说:不必跟三哥说了,我这就过去。
仆从在旁说:少爷你怎么去喝酒喝到现在?公子等了你一整日。
宋涿:等我?等我做什么?
少爷不是约好今日要请那木大夫上门来么?
木大夫宋涿醉了酒反应迟缓,呆了一阵,而后一个激灵蹿到头顶,糟了。
他急匆匆往沈逐云院中去,边问道,三哥今日还好罢?腿疼得厉害么?
仆从小声说:公子的腿疼不疼的,历来只跟少爷与大夫说我们哪里看得出啊?
宋涿责怪道:怎么不来找我?
公子不让。
宋涿脚下一顿:他不让你们来找?
仆从点头,觑他一眼:公子说,少爷若是有心,自然会记得。
宋涿脸色霎时僵了又是这有心没心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跟沈逐云已经争执过无数回了。沈逐云虽不会明里怪他,却总是给他软钉子碰。宋涿倒宁可沈逐云明着说他,好几回他碰了软钉子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由是说话做事更加小心翼翼、畏手畏脚。
今日也不是他故意要忘。
今年天较往常冷,沈逐云腿疾复发,夜里也睡不安稳。宋涿多方打听,打听到乌蛮族中一个名医木和瑞近日在石城郡中,便拜谒了那木大夫,约在今日请人家来看。但昨天夜里他因一些事与沈逐云吵了一架,今日出门买醉,喝懵了头,这才忘了。
夜已深,沈逐云房里灯都灭了。
但宋涿知道沈逐云还没有睡宋涿总觉得沈逐云心里在做什么挣扎,他看到的沈逐云是那一系列挣扎的结果。譬如沈逐云明明这样喜欢自己,却从来不明说;譬如沈逐云明明想要他回来,却偏偏不来找他;譬如沈逐云明明在等他,却又将灯都熄灭了。
宋涿隐约察觉到沈逐云耗费了极大的努力,来维持这般矜持和体面。
可是这种矜持弄得宋涿好难受。
就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是另一个沈逐云,而不是他自小熟识的三哥。
若是相知相爱,不就该无所保留吗?
宋涿一路这样想着,走到了沈逐云的房门前。
可是在那扇门前,他又停下脚步来了无所保留沈逐云的无所保留,他承受得住么?沈逐云光是如今这样,就已经快箍得他透不过气了啊
他轻轻扣门,未等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
沈逐云已睡了,不知是否假寐。宋涿浑身酒气,不敢靠得太近,只借着窗外微弱的一点光搬了一个凳子在床畔坐下。
三哥。我知道你还没有睡。宋涿轻声说,忘了今日之约,是我不对,我同你道歉。
沈逐云闭着眼,没有说话。
宋涿说:但这并非是我没将你放在心上。若我果真无心,便不会如此在意你的腿疾,不会探问到那位大夫,不会千里迢迢将你带来大理国我同你说过么?我最初起意来此,原是为了三哥你。我当年回到这里,也是为了三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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