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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陰——鲤鲤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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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涿登时一哑,没话说了。

大眼瞪小眼一阵,陆涿先低下头来,垂头耷脑说:三哥,我错了

沈逐云说:错在哪儿了?

陆涿:没做功课

沈逐云:不是。

不是?陆涿懵了,我还有别的错?

沈逐云说:言而无信,何以为言?人而无信,何以为人?

沈逐云说这话的时候一板一眼的,很有小先生的样子,我看着有些稀奇在我这一世的时候,傅桓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眼里没有规矩的人,没想到这沈逐云竟还是个君子。

沈逐云语重心长,可惜陆涿并未领会,只说:我想三哥总会原谅我的。

若我有一天再也不信你,再也不原谅你了呢?

陆涿问:三哥会么?

沈逐云显而易见的一哽,片刻说道:会。人心就像炉子里的火,烧得再旺,也禁不住冷水反复来泼。

陆涿听愣了,呆呆地看着沈逐云,好像觉得这炉火已被他接连几瓢冷水泼灭了。

丫鬟在里间收整衣物,这时忽然轻轻啊呀了一声,道:陆少爷带来的这只燕子,翅膀折了呀。

陆涿听得一震,跳起来就往里冲,正与捧着风筝出来的小丫鬟半道遇上,便见那飞燕样式的纸风筝果然折了一边竹骨,凄惨地垂着半边翅膀。陆涿面上一僵,脸色都白了。

他伸手碰了碰那只风筝,低低道:方才我进门看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定是方才摔那一跤摔坏的。

丫鬟不明就里:不过坏了只风筝,陆家少爷怎么就伤心成了这样?忙安慰道:陆少爷别急,这样的风筝街上可多了,除了燕子,还有老鹰和蜈蚣的,您要是想要,着人去买便好了。

陆涿说:这只不一样的

沈逐云坐在桌边问:这只怎么了?

陆涿说:我同明净小师父学的,亲手糊了,准备要送给三哥的

这我在旁边听得也为他掬了把泪,他这一上午又是淋雨又是摔跤又是挨训的,眼下这最后一盆冷水浇下来,沈逐云的火还没灭,他的心火倒先灭了。

陆涿从丫鬟手里接过风筝来,用手指将断骨处捏在一起,徒劳无功的样子,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丫鬟劝慰道:陆少爷莫伤心呀。这竹骨断了,用糨糊粘一粘就好了,我这就去取些糨糊来。

陆涿说:风筝要飞的!翅膀都断了,它还怎么飞?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陆涿手中将风筝接过去,另一只手又拉住他手腕,不由分说,将他带回到桌边。沈逐云微蹙眉心,重新坐下来,面色有点无奈。

陆涿站在他旁边,看着沈逐云的指尖顺着风筝纤细的骨架缓缓滑过去,滑到折断的地方,停住了。

陆涿很难过地说:它断了,我再糊一只好的给你。

沈逐云说:谁说折了翅的风筝就不能飞?

陆涿吸了吸鼻子,又愣了。

沈逐云看他一眼说:你坐过来。

陆涿就乖乖拉过凳子,挨着沈逐云坐下。沈逐云手覆上陆涿手腕,犹豫了一下,带着他的手往下,放在了自己膝头,说:涿弟看我是不是瘸了腿?

陆涿垂下眼,手指蜷了蜷。桌子底下,沈逐云略显畸形的膝盖骨贴在他掌心。

沈逐云轻声道:然我还要去逐云呢。

陆涿似懂非懂,没有说话。

沈逐云又笑了笑,声色柔缓:涿弟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如今它折了翅,我更喜欢了。

哎我看着这个满目温柔的沈逐云,心中无限感慨这样坦然又温柔的傅桓我曾见过么?

我遇见傅桓大约是十七岁,傅桓长我两年,十九岁。那时我刚跟庄珩因那点心口痣结下仇,隔了几日傅长亭便拿着一轴画到侯府替他来赔罪。

梁州初夏,傅桓那一身水蓝长衫被他一步一步踢得高高飞起,我隔着棱格窗看他被侯府的家仆引着,穿过石榴树下的浓阴,又抬袖撩开一枝低垂的夹竹桃,往花厅里绕来。那个傅长亭八面玲珑、游刃有余,且眼光老辣、看人极准,没几句就将我哄高兴了。

往后数年,便是我用刀一层层削开傅桓的这层伪装,每削一刀,都是一次两败俱伤。傅长亭披着一张镀金的皮,底下是一把生锈的刀,凶狠粗粝,砍不死人,却能磨死人。

如今我明白这一切与傅长亭无关,若换一种活法,他大可以同这沈逐云一般温柔、诚恳、友善,只是上天没有给他机会,他背负着那般命运,他也是无辜的。

第51章明知故犯

三哥,你陪我去罢。

我立在窗下,看着院中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听见宋涿在屋里对沈逐云说话。

宋涿撑过来的伞靠在廊柱旁,伞边簌簌落着一片碎雪。天气太冷了,人已进去好一会儿,这雪却还未开始化。

宋涿的声音又传出来:三哥这样聪明,若有你同去,我爹娘定然放心。

沈逐云咳了几声,劝道:你从未出过远门,大理国天高路远,你去了那里举目无亲、无人照应,伯父伯母如何能放心?

故而我才来求三哥啊。宋涿说,你身体拖累,不能像大哥那般到处做买卖,又不能像二哥去考功名,成日在家中,岂不要闷死?倒不如跟我一起出去看看,赚了银子你我对开,没赚到银子那也饱览河山了,怎么着都不亏啊。

沈逐云又好笑又无奈:你也知道我身体拖累,新近连床都下不了。你带着我去做生意,岂不寸步难行?

这我正要同三哥说呢!宋涿来劲了,那大理国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别说下雪了,连下雨也是少有的!而且听闻大理国中多温泉,届时我们辟一处有温泉的清净宅院,三哥每日去泡上一泡,必定对你的腿疾大有裨益。我还听说,那边乌蛮族中有一些特殊的医术,请他们看一看,说不定三哥你的毛病就全好了!

宋涿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堆,沈逐云听了,静了一会儿,问:这些事,涿弟打哪里听来的?

宋涿道他怀疑自己所言真假,信誓旦旦道:我从川人王衡之写的《西南诸国地理志》上看的!黑纸白字写的,都是确有其事!

沈逐云笑了,说:真是咄咄怪事,延清还会自己找如此偏门的书来看了。

沈逐云揶揄他,宋涿就着恼了,这小子后面稀里糊涂地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只听得沈逐云饶有兴味地同他斗了几句嘴后,最后一锤定音,含着笑说道:多谢涿弟,你既盛情相邀,愚兄便敬谢不敏了。

哎这墙头听得我心里很惆怅,我叹了口气,走到外头白雪纷飞的庭院之中。

这年冬天苏州天气异常严寒,正月里还下过两场大雪,沈逐云的腿疾在糟糕的天气里反反复复、日趋严重,苏州城中最好的大夫来来回回地施针用药,但毫无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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