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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陰——鲤鲤鲤(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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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里的学生口音混杂,五湖四海皆有,傅桓是那一类典型的江浙子,他面容清俊,为人圆融,争强好胜且颇多精明机变。当时他与庄珩同时想拜入周蕴先生门下,老先生收了庄珩,却将傅桓拒之门外,私下问起来,老先生说:此生性敏而狡,可治世亦可杀人,却绝非治学之才。以后事观之,可谓切合。

那时还在太学,傅桓拿了本书倚窗在读,窗口朝西,外头是一小方庭院,芭蕉和槭树洒下浓密的阴凉。傅桓斜靠在那树荫与微风里,听了我的话,眉梢一抬,手里的书翻过去一页,反问我:子虞有个青梅竹马?

我说:是啊。怎么你不知道?

傅桓笑起来:子虞的青梅竹马不就是我么?兰徴兄说他下场很惨,莫非是在咒我?

哎,不是。我不理会他的打岔,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说,是个姑娘。嫁错了人,剜心自尽了。

剜心自尽?傅桓终于将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来了,看着我感叹了一句,这么惨。又笑起来问道,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倾心一顾,这女子剜出来的心,给了谁了?

我不由皱了皱眉,傅桓这看事情的角度真是清奇人都死了,谁管她要把心给谁啊?

我又追问:你不曾见过她么?

傅桓就摇头:爱慕子虞的女子倒是不少,自尽的却没有听过。

又望着我,玩笑般说道:当今世上还有这般痴情刚烈的女子么?若有人肯为我剜心,那颗心我定要好生收着。

我听了无言片刻,傅桓那样子看来是并不知道有那么个人了,我便也不再追问,玩笑道:像长亭兄这般,还有哪个女子敢来爱慕你?

傅桓听了若有所思:你说得也对。他将手里的书一合,认真道,女子胆小娇弱,未必知道我傅长亭的好,也未必有胆来喜欢我。

傅桓唇角含笑直视着我,我眼皮跳了跳,直觉这一位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果然他接着便笑叹着说:女子不行,男子也成啊。这世上众生芸芸,总归有一颗心是属于我傅长亭的罢?

想到傅桓那时的眼神,我缩起肩膀抖了抖,身上各处伤疤又隐隐作起痛来。如今想来,我也当真是没头没脑、后知后觉,一个人哪里会突然变样,草蛇灰线,伏笔早早就埋好了。

想着想着又扯远了。

如果傅桓也不知道这个出云,我便很怀疑庄珩说的那个剜心掏肺的事根本子虚乌有。且就像傅桓所说,世上还有这般痴情刚烈的人么?

但庄珩神志不清的时候男女不分,一次又一次地对着我喊那名字,又好像当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如果当真有,那姑娘委实也太惨了一些。

啊,我突然想起谢必安,阴曹司掌轮回,凡人的生生世世皆记录在案,若还能遇到他,倒可向他打听打听。

其实若非手上绑着这根绳子,再加上庄珩一脸不肯给我松绑的样子,我一点不想去管出云究竟是谁,她与庄珩之间究竟有什么往事。问傅桓或是问谢必安,都是下下之策,因为知道一切隐情的人就在我跟前,而他避而不谈的态度已经是答案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他始终认为我并不值得一个解释。

哎,我真的也不是很想知道,我早就看开了。

但我看开了,有人却还没看开。庄珩这条小蛟显然是心中有结,还是个死结,这才把绳子栓在我身上,若我还想脱身,这事儿必定是绕不过去了。

也当真好笑。我活着时就已经放下的事,死了以后居然还要再拿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人才值得庄珩宁可从自己身上断下须来,也要将她栓住啊?

我坐在床头的地上,怀里搂着坛子,瓷坛子顶着心窝,心里不免有些闷。

我有些羡慕庄珩,也有些羡慕那个出云。

土地说,龙族和仙算起来都是三界内十分强大的族类,但仿佛是上天为了诅咒异族相交,两者结合诞下的蛟族却十分脆弱,多数蛟族在出生后不久便会夭折。正因如此,断须和结契对蛟族来说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土地说:结契这事吧,这就好比将自己的半条命拿出来,与另一个人缔结亲缘关系。从此这条蛟的性命便和他认定的主人联结在了一起,君生我生,君死我死。

土地说完捋着胡须很感慨,大有被此中真情感动而落泪的意思。

我当时做鬼不久,还没到见怪不怪的地步,听说蛟族的蛟须还能这么用,大感惊奇。惊奇过后,品出此中真意了,问道:这蛟须的功用是不是和脐带异曲同工啊?这不就是认干爹干娘的意思?

土地还未从感动中回过神,被我一问,愣了:呃是有那么个意思,但也不全是。

我说:这也说得通了。照你说,蛟族往往出生便遭生父生母遗弃,后来遇到个可以依靠、倚仗的,自然便将他当做爹娘来看了。

土地若有所思:你要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但我这时觉出不对来了因为照这么说,庄珩其实是对他干娘动了心思。

我:

我抱着坛子,独自陷入了尴尬和沉默之中。

庄珩这个人,怎么越想越不对头啊?

第39章外面有老虎

句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我在床下自己琢磨得天昏地暗,不知不觉间外头天都黑了。

房中暗下来,我飘到窗口推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庭院寂寂,灯笼没人去点,就这么连唯一一点温暖的光源都没了。妖精们不知是否被镇妖符给吓得,乍一看去连个影子也没有,大大小小的都变幻作原形藏在庭中各处。

外边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起了风,天上游云移动。

我目光又往前厅那看了看,走廊上也是黑乎乎的没有半个人影,庄珩和黄老道他们还没有回来修个阵法要这么久?

中午听黄老道说起来的意思,那坎门是庄珩布下的龟息阵西边的一个门。今天一只果子狸精投奔来的时候,恰在坎门遇上了一个道士,道士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作法,伤了果子狸精,同时无意间也破坏了坎门的阵法。

当时虽然黄老道的情态很急,但庄珩听了没有什么起伏,将句芒安顿好,又给了我一张符纸嘱咐我看好句芒之后,才不疾不徐地与黄老道一起走了。我于是以为只是一桩小事,他们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回来。但此刻这宅子前前后后一片清冷死寂,我心里莫名跳了跳,突然觉得有点不大对。

抬起手来,手腕上没有显出驭蛟索的痕迹,说明庄珩至少还在距我百步的范围内。这让我稍稍定了心。我搓了搓手腕,心想这玩意既然是我驱使他的东西,怎么着也该听一听我的话吧。我想叫它现出形来,还想用它来看看庄珩此刻人在何处。但我实在不得其法,腕上的皮都搓红了,仍然连个影子也没有。

搓了半天,正当我想放弃,另寻他法时,腕上忽有细细的红光一闪而过,我心中一喜,低声叫了一声:庄子虞!

驭蛟索似有感应,的确慢慢现出形来了。只是那红色的细线却不仅仅缠绕在我手腕上,而是从手腕处开始延伸,像藤蔓一样蔓延生长到手臂、肩头、胸口、腰间,而后一直往下到缠绕到我的脚上。昏暗的房中,它组成一张发光的红丝网,将我浑身上下密密地缠绕、捆绑了起来。

我惊讶地低头,看着缠了我一身的驭蛟索。它缠得并不紧,是松弛且温柔的,带着控制的意味,却还留着一点余地。我心里悸了悸,我知道这是庄子虞。

也知道这是庄子虞想对另一个人做的。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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