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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陰——鲤鲤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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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东君

疼死了。

庄珩这三个字吐得很轻,轻得刚好别人听不到,只有我能听到这听起来就像他不想叫别人知道他疼,却唯独想叫我知道他当时要疼死了。

我心里又悸了悸。

这人,是在跟我诉苦、撒娇么?

我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庄珩这么一个铁石心肠、刀枪不入的人,怎么会来跟我撒娇诉苦?

正这么想着,店堂门口那边忽然传来噗嗤一声轻笑,转目去看,只见门外纷纷细雨中,一个年轻人曳着一袭新绿长衫,乌木发簪旁边斜斜插着一枝新开的桃花,拎着个小酒坛,在跨过门槛时略略矮身,低头撩起一角衣摆,带着一身雨雾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里来。

那老板娘在旁边看迷了神,至他进了屋里,方犹犹豫豫地跟上来,又有些不敢靠近似的招呼道:这位客官

那人头也不回地扬起手,宽松的衣袖落下,露出一截白皙匀净的小臂,他将酒坛子一晃,在那老板娘看不见的地方笑颜明丽,道:不必劳烦了,我与这两位是一道的。

那老板娘初起讷讷应是,待回过神了神色一僵,又定睛往屋里一看,数来数去算上这新来的客人,统共也只有两个人啊

我听到她轻声念叨了一句:今儿真是,见了鬼了。

我苦笑:可不是见了鬼了么。

那年轻人到了桌边,眼光先扫过桌面四盘菜,轻轻啧了一声,随后将手中酒坛往桌上轻轻一搁,他袖中却骨碌碌滚出几颗青的枇杷与红的山楂来。

庄珩见了,说:东君每回下界,连吃带拿的倒从不吃亏。

那人也不计较,嘿然笑道:本君带回去给上清瞅瞅。

庄珩就点头:九天极乐界中这些俗杂玩意确实少见。

我正在一旁琢磨庄珩跟这位春木神君是什么关系,冷不防一颗殷红的山楂递到我跟前,我怔了一下,忙起身来恭敬地两手接了,道:多谢东君馈赠。

庄珩瞥我一眼,大概是惊讶于我做了鬼还有如此狗腿的一面这可怨不得我。他虽是蛟,算起来好歹还是半龙半仙,且看起来又与这位春木神君交情匪浅,自然可以不拘礼节。但我区区一个野鬼,这些神阶很高的人物对我们天然便有压制,我唯有狗腿一些,心里才能舒坦。

句芒笑道:你还记得我。

我说:东君仙姿无俦,某既有幸得见,一日不敢相忘。

这说的是数十年前,句芒下界布施,恰好经过苦水河,我便与他有了这一面之缘。

那春木神君听了显然很受用,笑眯眯地嗯了一声,道:这话虽是奉承,听来倒很不错。

我搬出从土地那边听来的天界往事,添油加醋地奉承道:某听说,论起天界第一美姿容的神仙,从前是广陵神君,不过自从千年前东君幻出人形,艳冠三界,从此便无人再提广陵神君了。

哎,这话说的。句芒听了先笑,又谦虚地摇头道,我与广陵,各有千秋罢。然后含笑瞧了庄珩一眼,摸出一颗山楂递过去,道:子虞吾友,你要不要尝一尝,过冬的山楂十分有滋味。

庄珩将他手一推,淡淡拒绝:不必了。酸。

哎?你还怕酸?句芒挑起眉,十分夸张地笑道,我以为你应当很习惯了才对。

庄珩显然不想跟他争什么酸不酸的,道:今日请东君来,是有一事,想请东君帮忙。

哦,难得还有你求我的事。句芒自斟自饮了一杯后,看向我,那什么你现在叫什么?

现在叫什么?

我听得不对劲,但也不好询问,只老实答道:在下姓梁,单名吟,表字兰徴。

吟?哪个吟?

我说:吟诗作对的吟。

句芒哦了一声,转而又笑起来,道:鲛人夜歌,倒很切合。

察觉到庄珩在一旁有些冷漠的视线,句芒便又朝他一笑,哎,看你,寒暄两句嘛。

庄珩道:东君自从追人追到焦南山,别的本事没有长,寒暄的本事倒很精进了。

句芒好像被他戳中痛点,灌下一杯闷酒后,很苦涩道:哎,正说呢。子虞,别说你苦,本君也苦得很哪。

我在旁边默默听着,噤若寒蝉、不敢作声。其实刚才庄珩说句芒本事全长在寒暄上时,我有些想笑,但我忍住了。不得不说,庄珩眼光准,刺人痛处也很有一套。

这位东君的风流逸事蒙孤山的土地也跟我讲过哎,对人对仙都是一样的,日子无聊,便爱编排一些八卦来解解闷。这些八卦嘛,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焦南山是西方极乐世界中的一座仙山,山上有一座佛殿,殿中住的是五方佛如来座下的侍者,法号上清。

这位东君啊,几万年都没开的情窦被一个得道高僧给敲开了。高僧敲开他情窦后,随风而去、无影无痕,留下他望穿秋水、满腔相思。

那可不是苦死了么?

作者有话说:

一个可爱的客串,东君和上清的故事戳隔壁的完结短篇《诱佛》。虐!但好看!

第34章喝酒误事

句芒带来的酒坛子不过就手掌大小,然里面的酒液却怎么也倒不尽。他大约难得在他乡遇到故知,也大约心中委实苦闷,跟庄子虞闲话左一句右一句地说着,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肚去,不多时便两颊飞红、眼泛波光,神志不大清楚了。

这神君在将醉未醉间的刹那,突然不说话了,在对面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拉了一下庄珩的衣角,埋怨道:你怎么由着他喝啊?

庄珩说:这壶酒他不是在此地喝,便是在别处喝。既然总归要喝,有人陪总比无人陪好一些。他说着从句芒手里撤了酒坛和酒杯,回首见我还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略一顿,问:怎么了?

我说:子虞似乎很解酒中真味。

他说:酒么,十有八九都是苦的。

我说:所以你从来不喝。

庄珩说:喝过一次,也醉过一次。

是了,我记起来了,是留园雅集的那一次。

当时我与傅桓在宴上呼朋引伴、不亦乐乎,本该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庄珩却独自一人在角落里喝酒,我撇下众人寻到他,他看着我微微一笑,夜色中眉眼朦胧温柔,像他背后的白丁香。然后他开口了。

他叫我:出云。

他问我:人生到此知何似啊?

十个字,字字扫兴。

我变了脸色,转身便走,他却抬手,轻轻勾住了我衣袖,低低说:别走。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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