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远远的,贺北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可君。
可君一身圣洁白袍,翩然的姿态,似九天下凡的神女。
贺北将头低下,杂乱灰白的发遮住半张脸,身子半隐在小四身后。
可君的视线微微扫过他们几人,最后将目光重重停留在槐叔的脸上,眼里闪过一抹黯然的情绪。
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春茶之约
在北府神殿居住的日子并不自在,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槐叔记得大黎宫曾经有一棵有百年年岁的普陀红樟,他想看看这树如今还在不在。便带着贺北、小四、小五子四处逛着,凭借直觉搜寻。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大黎宫已经不是大黎宫,结构大变,植被都重新换了一批,那棵树在的几率近乎没有。
无论他们去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堆白袍使徒。
最后,槐叔伫立在兰吟殿不远处,沉默许久,道:还在......他的声音颤抖,神色动容。
高大的白色院墙依然遮挡不住百年的普陀红樟生机勃勃,繁茂的枝叶衍生到墙外。
槐叔口中喃喃:没想到它还在。他情不自禁朝兰吟殿的方向走着,想再看清楚一些,却被几位白袍使者拦下:前方是神女寝殿,几位请止步。
好。槐叔不甘心,隔着恰好打开的殿门望看一眼,神色猛然怔住,如鲠在喉。
槐叔从那以后就一直处于失神状态。
贺北与小五子扶着槐叔沿着湖边走了许久。直到几只飞燕轻踏水面,惊起几圈涟漪,槐叔的情绪被点拨醒,他的状态才逐渐有些好转。
槐叔自语道:树在,秋千也在......
贺北随口问道:秋千?
老夫从前给太子殿下与少宁公主做的秋千就挂在那棵树上。那时两个孩子都很喜欢,争抢着让老奴推他们......
槐叔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自称已由老夫变为老奴。
秋千还在,秋千还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本以为那颗树还在就已经是金人手下留情,谁知那秋千还在。
槐叔神色哀动诉说着,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贺北安慰道:槐叔,过去的已经过去......别太在意,伤神。
槐叔则道:人老了就爱念旧,重新踏上故土,怎能不思家......
槐叔,该吃药了。小五子瞥见远处天际金乌西坠,烟霞漫天,提醒槐叔吃药的时间到了。
槐叔点点头。
小四将早就准备好的药丸与水壶递给槐叔。
槐叔在河岸边上一处石墩上缓缓坐下。他将药丸混着水吞入口中。谁知吞之过,被水忽而呛到,捂着胸口猛咳几声。
老人家,没事吧?耳边传来一句轻柔动听的女声。槐叔一边咳嗽一边抬起眼帘,对上一双波光潋滟的清澈水眸。
槐叔连忙摆手道:没事、咳咳、没事......
小四在旁解释:槐叔只是喝水呛到了。
可君直接上手,轻轻拍了拍槐叔的背,一脸关切:老人家,下次小心一些。
没关系。槐叔抹抹咳出来的眼泪,望着可君,神色微变。
槐树盯着可君打量许久,久到贺北以为这老头看上可君了。
最后贺北听槐叔慢慢道:姑娘,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嗯,是么?可君佯装回忆:好像是前几日,在月神湖宫的大殿前见过一次。
槐叔眸色一沉,随后又道:好像是的,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可君面带歉意:先生可是我们北府的贵客,宣槐大人?我是北府神女,可君。可君最近公务繁忙,之前没来得及去拜见,还望槐老不要介怀。
槐叔笑道:什么贵客,不过是个糟老头罢了。
可君也回以端庄的微笑:谦虚了,先生当年可是黎国位高权重的掌印大人,如今即便两鬓斑白,贵气却一点不减当年。
槐叔语气苍凉:黎国已经是过去了,现在只有西南与北府。
可君将笑容一敛,眸光忽而锐利起来:西南北府曾是一家,追溯根源,都是黎国的子孙后代。当年,金沙无耻,侵犯黎国才导致中州水土四分五裂......黎国虽灭,但黎国精神气节依然影响着我们后人。北府这些年一直供奉着黎国皇陵,为的就是祭奠先祖亡魂,并期待着有一日,能完成他们未完成的意愿。
可君一席话,让槐叔的脸色黑了又黑。
槐叔在来北府前,就知道北府叫他来,定然不是参与开陵仪式这么简单。从可君的话里,他听出来一些北府的意图北府想重造黎国当年的辉煌,可这谈何容易。不是供奉皇陵便能同时收拢两地的民心。
当初北府与西南割裂。黎国皇室尚存的大部分旧势力都选择留在环境资源尚好的北府。只有贺岸一人,接手了一摊烂泥的西南。西南与贺岸心连着心,北府想吞并西南,这么大的野心和难度,他这个局外人能帮的上什么忙呢。
姑娘,老夫实话与你说,如今西南与北府各自安好。西南如今有贺宗师坐镇,百姓们刚刚从之前的战乱之中回过血来。北府的意愿不一定是西南的意愿。况且,老夫听说,最近西南战事又起,西南人根本无心去考虑其他的。
可君的神色一软,道:槐老,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说实话,我的父母曾经在大黎宫当差,当年受过您的恩惠,我才与你吐露这么多。是我心急了,此次叫您来,也不过是请您参拜开陵仪式,您别多想。但我刚才所说的,只是早晚的事情。您放心,北府不会采取任何暴力手段去胁迫西南那边做任何事情。更何况,贺宗师是我此生所敬畏的人。北府期待的是西南与北府一同走向光明。
贺北若不是了解可君羊皮狼心的为人,就差点被她这番煽动激情的话给信了。
他们北府是不会亲自采取暴力手段,所以上一世,北府把西南的军情出卖给金沙。借刀杀人这一招玩的完美。
槐老,明日我有空,来我殿中喝茶吧,上好的玉湖春,您应该会喜欢。
槐叔确实是玉湖春茶的忠实爱好者。玉湖春茶比金贵,当年帝君器重他,每年的朝贡大会,文武百官只有他能得一份春茶奖赏。
槐叔欣然答应:好,多谢可君姑娘款待。
天色昏暗,贺北混在侍从之中,可君没有多加注意。
第二日,小五子陪同槐叔前往兰吟殿赴可君的春茶之约。
槐叔本打算带贺北前去,但贺北早上时候突然发病,便选择小五子前去。
其实,贺北是装病的。他知道他若陪槐叔前去兰吟殿,定会被精明的可君所认出。
贺北装病也没闲着,他偷摸着前往晋芳长老所居的素尘湖宫观察半日。最后凭借记忆,认出晋芳长老的亲信,并尾随他离开神殿,来到一处通信驿站。
上一世,晋芳长老出卖军情给金沙,不是一两封信的事情。而是长达五年与金沙的密切来往。晋芳只是北府神殿的一颗棋子,他杀死晋芳,还会有其他人来做神殿的走狗。
所以阻止军情最好的办法便是提醒贺岸,肃清身边的叛敌。
贺北在驿站默默拦截下那封书信,发现收信的地点竟是西南宁枯城。说明与其通气的人与贺岸近在咫尺。贺北并未阻止这封书信寄出,而是把收信地址偷改为军营,收信人改为贺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