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自然知道接下来即将与他碰面的一群人,都是真武盟中元老级别的人物,但他依然面不改色的吃着鸡,看着谢倦笑。
众人只听谢倦对着亭中吃鸡的翩翩少年唤了一声:寒川。他们的神色皆为一滞。
此时金乌西坠,暖黄色的光斜斜照进凉亭,横铺过贺北半张容颜,映上一小块金泽,也刚好掠过他那只不同于常人的翡色瞳仁,将他的眼尾晕起薄红,既冷又媚。
众人都觉得这凉亭中的少年过于好看。
贺北伸出舌尖舔舔瘦长玉白的指,而后朝迎面而来的众人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这一笑,让凉亭周遭春三月新生的花儿都失去了颜色。
众人印象里,贺北儿时便美得雌雄莫辨,如今长大倒是平添许多盎然英气。芜族血统固然卑贱,却让他过于耀眼。众人想,他的母亲定然也是一个极美之人,可令天下剑道第一宗师不顾世俗折服于裙下。
贺北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撒撒嘴,又擦擦指尖,再起身恭敬行了一礼:叔叔伯伯们好。
贺北笑着解释:喔,小北没来得及吃午饭,这会儿实在饿的头晕,便先吃了些烧鸡垫吧垫吧肚子,我这就收拾。说罢,便开始装模做样地拾掇满石桌乱扔的鸡骨头。
虽说在别人家的凉亭公然吃鸡多少有些失礼,但贺北装乖巧扮傻一绝,人们一时根本觉不得他有什么不妥之处,只觉得少年明艳美好,他只是饿了而已。
贺北这副嘴脸陆星泽和谢倦最是知道的,他可哄骗不了这二人,这二人也不吃他这一套。
陆星泽不好当场说他些什么,只是看似轻轻捏了捏贺北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好好收拾干净了,馋猫一个!肚子饿了忍一会儿都忍不得,别人当我剑庄养了个饭桶呢。
贺北挠挠鼻尖,卖乖道:知道啦师叔,小北这就收拾!
宋明安和蔼一笑:不用不用,怎用得小北来!我这城主府最不缺的就是侍人。孩子饿了想吃就吃罢,还是怪我招待不周,把孩子饿坏了。
陆星泽面带歉意:他就是被惯坏了。
宋明安摆摆手:哎!多大点事儿,莫要再责怪他了。说罢,指挥一批侍从上前收拾。
贺北乖乖走到谢倦与陆星泽中间。谢倦指指他头上半带的面具,小声说:你多大了,还买这些小孩子的东西。
谢倦眼里流露的目光实则是宠溺的。贺北将头微微一侧,在谢倦耳边柔声软语道:师兄,你要不要也买一个,我们凑成一对。
谢倦用肩撞了一下贺北,果断拒绝:不要。
贺北嘿嘿笑了一声,忍不住抬手替谢倦整理了一下跑偏的发带。
谢倦头一歪看他,心想,最心大的师弟什么时候也开始注意这些细节了。
无尘道长将目光抛向贺北,一边打量一边说道:小北这孩子长得一表人才,有他爹爹几分风范。好好练功!等将来超过你爹,好接替你爹的重任。
贺北假意谦虚道:小北天性愚钝,若要超越爹爹是不可能的事情。小北只想将来能够对得起师兄师父师叔的教导,便好。
这话听上去好似正常,实际大家都听出些端倪。他要自己对得起师兄师父师叔,偏偏不提要对得起爹爹。再细细一想,当年贺岸将他从芜疆接回,并未放在身边悉心照顾,弥补多年缺失的父爱,而将他送到凤语剑庄学武半放养着。贺岸则常年守在西南的宁枯城,父子俩见少离多,听说关系不是很好有较大隔阂,经常又吵又闹。
如此,宋明安与无尘道长看贺北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贺北说这话自然不是想博任何人来同情,他只是不想掩饰自己对贺岸的不满与厌恶,仅此而已。
宋明安对贺北道:小北,你不常下山,这几日好好待在松洲城逛逛,有伯父在,吃喝随意。
贺北笑吟吟回应:多谢宋伯父。
陆星泽神情一沉,紧接着泼了盆冷水:宋兄,你可莫要惯着他。他不闯祸我就谢天谢地了。陆星泽知道贺北就像一个定时火弹,这会儿看着人模人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宋明安则宽心道:陆弟,这个年纪谁不调皮捣蛋?想当年我们坏事可没少干!
陆星泽忽然笑了一下。
他笑宋明安对贺北还是不够了解。要真是上房揭瓦那么简单就好了。
一行人在亭内说说笑笑,直到天色全然暗下才转场至宴厅。贺北早就受不住这一遭,中途偏靠在谢倦肩上险些睡过去。肚子也是真饿了,当场咕咕叫唤两声,才提醒了宋明安是时候该开晚席了。
今夜只是小小的接风宴,明夜才是重头戏。
明夜他那亲爱的爹爹贺岸会忽然造访城主府,宋明安为贺岸设大宴,也正在是这场晚宴上,珍贵的河图洛书碎片将会离奇丢失。
接风宴上,谢倦被长辈们要求当场舞剑,他的落尘剑法已经练到精绝。落尘剑法是凤语剑庄的顶尖剑法之一,谢倦自幼习起,如今硬是成了一个宴会助兴的节目。
谢倦一身烟青色的修身劲衣,泼墨似的潇洒舞剑,脱俗出尘风采夺目,如同失落于人间的小仙君,一招一式间优雅从容,剑到之处透着刻苦之寒,断金割玉一般柔韧有力,。
这样的师兄谁不着迷呢。
贺北一边吃酒一边盯着谢倦,眉眼之中全然都是掩饰不住的炙烫意味,他并不刻意收敛,明明身无醉却心已醉。
谢倦舞毕后回到自己座位上,得到众长辈轮番的夸赞。
贺北用自己所背不多的诗句称赞他: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宋明安酒醉七分忽而笑闹道:小北要不要也舞几下,让大家看看西南剑圣之子的风采!
贺北的悠闲惬意被打破,他自是不愿意。只得装醉,东倒西歪红着脸颊开始胡言乱语:小北给大家跳舞好不好?练剑多无聊!
此话一出引得哄堂大笑,人人都准备看他打算如何出糗。
陆星泽真怕贺北当场飙舞,狠掐他的大腿根几下:别在这丢人现眼。又忙向众人打着圆场:这孩子不胜酒力,开始胡话了。
宋明安豪饮一杯,大声言:小北这孩子比他爹有意思多了。贺兄就是个老古板,不知怎么生得这么有趣的儿子!
好了,别再喝了。
谢倦的语气有些严厉,他一把夺过贺北手中的酒杯,贺北居然十分要脸地借势扑进谢倦怀中,抬起一双似是含水的醉眼,可怜巴巴道:师兄,阿宁头好晕。
谢倦知道贺北喜欢喝酒,但平日里都是背着他喝,他并不了解他的真实酒量,此时以为他已经喝醉。他开始小声唠叨:做事没分寸。当这里还是兰渚。在兰渚喝醉胡闹都是自家人瞧你笑话,起来看看这周围,都是有头有面的长辈。回头传到你爹耳中你又免不了挨一顿批,到时别来找我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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