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将会被瞒在鼓里一辈子。
他的弟弟和他的继母的声音从二楼传过来,因为毫不掩饰,让沈柯听见了一点声响。
他对于偷听没有兴趣,可他听见里面提到了他的名字。
少年慢慢挪到了楼梯那里,声音明显清晰,能听清了。
妈,今天我又让人去欺负他了,你不知道他的表情有多搞笑,很委屈,诶,又不敢反抗,哈哈哈哈。
嗯。
妈,你说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家断绝关系啊?
他不是早就被扫地出门了么?
可是爸爸都没有发声明,现在别人还是认为我和他是兄弟,我真的觉得很恶心,他一直霸占着沈家大少爷的名头,明明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凭什么跟我相提并论?
你该庆幸他什么都不会,不然你以为我们能进这里?
沈柯呆呆站在楼梯下,听着那个曾经夸赞过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出名的大画家的女人,毫不留情地冷讽说他什么也不会。
等他成绩再差点,我就去跟你爸说声明的事。那个女人声音极其宠溺,笑着说,你赶紧考个第一名回来,这样我开口才好开一点。
沈蒙撒娇道:诶呀妈妈,第一名好难的,第十好不好?
你上次就是第十,得有点追求。
一对母子说说笑笑,声音却好像再也穿不进沈柯的耳中。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沈家。
回过神来,已经置身于马路上,本就黯淡的月光被乌蒙蒙的云压住,蓝黑色调的天空,难过得好像快要下雨。
月亮变成了三瓣。
沈柯眨了眨眼,发现原来不是月亮分裂了,是他的泪水,切割了唯一的月亮。
他知道自己不能够屈服,他试图反抗。
可反抗没用,一群连道德底线都没有的人,如何反抗。
逆来顺受,默默忍受,打算认真学习,他要赶紧证明给父亲看,他不是废物,他渴望回到家里。
复仇的念头,头一次在沈柯心中点燃。
可很快熄灭了。
沈蒙知道他开始认真学习,没让人骚扰他,他难得安稳了一段时间,可考试那天,那个欺辱过他的人,向他丢了纸条。
丢了不止一个。
如此明目张胆,老师当场抓住。
成绩作废了。
那是期末考,还是八校联考。
沈柯成绩本来就不太信,一科零分,又如何去证明自己?
复仇的火苗就这么灭了。
灭得沉默,又灭得绝望。
那已经是高二下学期。
高三,成年后没多久,他甚至没有见到沈父,就已经收到了通知。
他的户口,被划出去了。
他真的被赶出来了。
一分钱没有,孤身一人,什么也不会,连学费都交不起。
从那以后,沈柯消失在了那间高中,也消失在了那座城市,甚至这个名字,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如此渺小的人,存在过。
就连现在的沈离容,站在十年后的街头,回忆起往事,都觉得恍惚。
他捏紧手中的手机。
不管这些人叫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如今的自己也过得很好。
沈蒙扯开了紧得不行的领带,让司机开车后,骂了一声:都怪老妈,非得给我用这领带,说什么好看,勒死我了。
可一想到等会儿即将发生的事,沈蒙又喜上眉梢,手捂住嘴,笑了下,眼中闪着明晃晃的恶意。
啊,快要见到沈柯了。
沈蒙丝毫没有发现,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一直紧跟他车后,美滋滋地想象着等会儿如何给沈柯一个下马威。
沈家到底是不如往日,沈蒙也没了刚出社会的盛气凌人,棱角被磨了不少。
同样变成了泱泱人海中的一员,沈蒙却不甘心,只他的能力也由不得他不甘心,便把注意打到了很久没见过的沈柯身上。
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勇者;怯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沈蒙这个失败者,自然要从曾经的手下败将那里讨得一点自傲来。
在他车身后的那辆黑色商务车里,奚白眠倦怠地扶着头,左手打着电话:一百瓶酒,都准备好了吗?
都要烈酒,如果不够,现在立刻去买。奚白眠说完,也不管对面什么反应就挂了,难受地微微合上眼。
快点解决,快点解决。
席司昨天已经给了他沈离容的实时位置了,等今晚的事办完,他就马不停蹄出发。
奚白眠失神地看着窗外,唇瓣开开合合,很微弱的声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干燥的嘴唇贴黏在自己的手背上,温热,又难耐。
沈离容没有想到,进了包厢后,会是这么安静。
眼熟又陌生的脸看向他,沈离容微微皱起眉。
说是高中同学聚会,为什么全是当初欺负过自己的人来,怎么没有一个正常的同学?
沈离容扫了一眼,发现结果真的这么失望,只有这群混蛋在。
不过最混蛋的似乎还没有来。
沈离容找了个角落坐下,手紧紧握着手机,准备随时叫自己叫好的保镖进来。
离他最近,但又隔着两手臂距离的男人不时向他投来目光。
沈离容皱眉,微微撇开脸,不管过了多久,这些人都还是那样让人不适。
男人似乎犹豫着想说什么,只说:沈、沈柯?
是我。沈离容又看了下门口,发现沈蒙还没来。
男人讪笑了下: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好看。
沈离容不舒服地看着他,问:沈蒙什么时候来?
等沈蒙来了,他就叫保镖进来,强行让他们为当年做过的事道歉。
男人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想说什么,表情一言难尽道:沈柯,你还是快点走吧,沈蒙来了之后,就
我来了就怎么样?
男人话还没说完,门就又开了。
不大的包厢聚了将近十个人,一下将空间变得逼仄起来,连空气似乎都稀薄了,气压很低。
沈蒙挑着唇,漫不经心走过来,径直坐在了沈离容旁边那个留出来的大空位上。
他一面坐,一面故意大声地发出声音:哎呀沈柯,真是好久不见啊。
哦不对,听说你改名了,叫沈离容?沈蒙似笑非笑的,慢慢逼近沈离容,熟悉的讥讽又爬上了他的脸。
十年过去了,沈蒙劣性不改,眼中的针对意味十分明显。
沈蒙还是那个沈蒙,但沈离容已经不是当初的沈离容了。
他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只是当初没实力,又孤立无援,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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