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听到亲爹的名字,阮秋不由一怔,认得。
女子话中添了几分笑意,那,他现在过得可好?
阮秋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忍住,转身看向身后,果真见到藏在大树后面的青衣身影,但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对方便有所察觉,飞快背过身,急道:你不要回头!
她急归急,却没动手,只是抬手背过身抬手遮脸。
其实她躲在层层垂落的树藤后面,阮秋本也只是看得见一抹青衣剪影,他见状心觉奇怪。
恕晚辈无礼,但前辈问的问题,事关我的父亲,我想知道,前辈为何会问起我的父亲?
那女子并未生气,只道:我长得丑,怕吓到你。
阮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前辈不必多心,我并非以貌取人的人,不过前辈不喜欢,那晚辈便继续回避,只是我父亲他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默默转回身,望向山壁。
那女子背对着他站在树藤后的阴影里,闻言缓缓放下双手,近乎急切地问:他怎么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像父亲的仇人。阮秋这般想着,便如实相告,我出生前,父亲就已经离世了。是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我从未见过他,只知道他是紫霄宫的弟子。
他死了?
那女子语调陡然拔高,匆忙转身望向阮秋的背影。
是。阮秋只听见她不知是惊讶还是为何的抽气声,迟疑道:敢问前辈与我父亲是
那女子良久不语,等到阮秋紧张地捏紧衣袖时,她才声音沙哑地开口,他是怎么死的?
听闻是紫霄宫内乱,老剑圣猝然离世,二弟子与魔门勾结,诬陷大弟子弑师叛逃,爹娘是同门师兄妹,大抵是为了彻查真相,救出被困的小师弟,娘身受重伤,爹也后来,紫霄宫大弟子死里逃生拨乱反正,杀了那二弟子,也为爹报仇了。
如此关心他父亲,应当是熟人,阮秋对她的身份好奇,没想到会听见一道掩藏在池中细微水声下的抽泣声,他错愕地张大了眼睛,犹豫着发问:前辈,您还好吗?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咬牙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年前。
阮秋这回确确实实听见了她的哭腔,心下暗道一声失礼,便转过身,一眼见到那青衣女子低首垂泪的模样,看清对方的脸时,他却是猛地怔住,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青衣女子长得自然不丑,相反,她很好看,鹅蛋脸,杏仁眼,面貌秀丽非凡,穿着有些朴素,一身青色衣裙,裙摆还有些破烂,一头及腰的长发披散下来,如霜般白。
可是,她的眼瞳是红色的。
犹如浸了血一般,触目惊心。
对方极敏感,在他一回头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惊愕地睁大一双血红的眼睛,神色一紧,便慌忙地抬手捂住脸,急斥道:说了让你不要回头!现在果然被吓到了吧?
阮秋不是吓到,他只是看到了那双血红的眼睛,一时呆住了,这不就是他噩梦里那双眼睛吗?原来这双眼睛并不属于鬼母,却是这位洞府藏在聂家坟地里的神秘前辈!
他先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对方,对方又怎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呢?阮秋狐疑间,见对方焦急慌忙的模样,想起她方才的说辞,甚至还为他父亲的死落泪,很快低头道歉。
对不起,前辈,我知道我不该回头,只是见前辈为我父亲如此伤怀,我也想劝慰前辈前辈无需如此躲避,您并不丑,我也没有被吓到,晚辈先给您赔礼,若您气不过,便尽管骂我,都是我无礼在先。
那女子缓缓放下手,血红双眼中水光还未散去,凝视阮秋须臾,苍白唇瓣微微抿紧,秀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勉强而欣慰的笑容,却还有些不放心的问:你真的不怕?
阮秋摇头,为了证明他不怕,他抬起头来,隔着几层树藤正视对方,秋水眸中满是真诚。
女子沉默须臾,而后拨开几层树藤走出来,少了那些遮掩的东西,猩红如血的眼睛也更为直观的显露在阮秋面前,阮秋看见她,心中莫名升起几分亲切,忙躬身行礼。
前辈。
青衣女子凝望着他的脸,眸中有些失神,仿佛想透过他看到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
阮秋老实应道:阮秋。
青衣女子低声念了一遍,缓缓点下头,又问:你爹走后,你与你母亲这些年过得如何?
看她眼中的关怀不似作假,阮秋便道:娘有旧伤在身,在我八岁时,就已经与世长辞。
对方柳眉轻蹙,那你呢?
晚辈有一个异姓兄长,娘离世后,一直都是他照顾我,只要有他在,就没人能欺负我。说起宋新亭,阮秋眸中涌上笑意,而后化为一声轻叹,末了主动问那青衣女子,敢问前辈,可是我爹的亲人?
青衣女子别开脸,算是吧。明州城早已经成为鬼城,你那兄长既然对你好,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受了伤。她望向阮秋腹部,还有你的孩子,你怎么会
她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阮秋按住小腹,笑容坦然,我生来便与常人不同,腹中孩儿是我与道侣的孩子。若是让前辈不喜欢,我也没办法,只能告辞。
青衣女子不是没听出来他话中护犊子的意思,却笑道:你不嫌我丑,我又怎么会嫌你?
她笑容淡去,同阮秋说:跟我说说你为何会来这里吧。
因为她这句话,她在阮秋心中的印象又亲切了几分,阮秋长话短说,我与道侣这次来鬼城,也算得上是被人逼迫。前辈可知道,这鬼城中这么多年来都住着一个人,她自称是聂家的守灵人,人称鬼母,名为聂如意,也是血影宫曾经的圣女。
青衣女子道:是她。
阮秋顿了顿,前辈认得她?
青衣女子摇头,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不过前些年都在沉睡,我只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聂家的祠堂里,应当是聂家后人,但我并不认得她,她也从未踏足此地。
她问阮秋,是这个聂家后人逼你们道侣来鬼城?
阮秋道:算是吧。鬼母是我道侣的杀母仇人,为了复活一个男人,她在鬼庙中藏身多年,炼成聂家遗留下来的云水珠,可惜,她也被人算计了。她所爱之人用死遁骗了她,也杀了她,夺走了她一手炼成的云水珠。眼下,那个人正在追杀我们。
青衣女子低喃道:云水珠?
阮秋见她身在聂家坟地,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也知道云水珠的存在,反应过来不管她知不知道,都跟她解释了云水珠的由来,据说是聂家耗费几代人的精力从云水河上游的冰山底下找到的机缘,本该有阴阳双珠,合为一体才能发挥最大作用。杀了鬼母的聂少泽有云水珠在手,修为境界已超出化神境,已无人能拦住他。
不,不过是枚云水珠。
青衣女子不以为意,回身看向阮秋,如今他在追杀你和道侣,所以你才逃到了这里?
阮秋也不知道聂少泽对殷无尘是什么态度,但在聂少泽眼里他一定不重要。他轻抚过小腹,神色凝重,这次若非前辈救我,我恐怕已经落到那人手里,他连亲生儿子都可以利用,大抵也不会放过我们父子。前辈,我道侣先前被他引开,眼下也不知道回来没有,若是回来没有见到我,他会很着急的,我真的要去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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