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雁归秋安静地看她一眼,慢慢地点头,像是没剩下多少力气。
江雪鹤反倒一愣,停顿片刻,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将车开出来,就看到雁归秋等在路口。
车停下来,雁归秋便自觉地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上后座。
这是她们少有的直面且单独的相处。
雁家和江家从事的领域并没有多少重合,平时来往也不在同一个圈子里,要不是因为覃向曦这个联系在,她们可能一辈子也见不了几次面。
然而即便有覃向曦在,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点头之交。
覃向曦喜欢江雪鹤喜欢到尽人皆知,但无论她再怎么喜欢江雪鹤,哪怕关系近到覃向曦嫁进江家门的时候,她也不能打着江雪鹤什么人的名义去做些什么。
雁归秋也是同样。
曾经几次江雪鹤惹得覃向曦不高兴,痛苦买醉,雁归秋几番安慰之后,也只敢私下里叫人给江雪鹤使些绊子,却不好公开站出来,自诩覃向曦朋友的身份去指责江雪鹤什么。
她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样的底气,更因为问心有愧,便格外恪守着中间那条界线。
所以从事实上来说,雁归秋与江雪鹤见面不多,聊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并不熟悉,江雪鹤也能看得出这个女人此刻正被笼罩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江雪鹤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满脸疲态的女人。
原本她以为雁归秋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然而直至半程,雁归秋也依然一言不发,像是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江雪鹤有些不解。
覃向曦自杀的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她父母当初选择自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她,加上她生性怯懦,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在冲动之下做出这样无法挽回的结局。
要问江雪鹤觉得遗憾吗,她当然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那毕竟是一条生命的逝去。
但也仅限于此了。
遗憾之余,她甚至不如江雪阳那样伤感。
而这件事之中,最痛苦的人莫过于雁归秋。
除了已经逝去的覃父覃母,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人能比雁归秋更爱覃向曦了。
就连江雪阳也比不上。
江雪鹤知道这件事,却觉得不解
覃向曦既没有什么突出的才华,也没有有趣的灵魂,更称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充其量也就是被保护得过度天真不谙世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样的女人能够轻易激发出普通男人的保护欲,然而对于雁归秋这样事业有成的女人来说,却未必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雁归秋到底喜欢覃向曦哪里?
江雪鹤知道这样的问题直接问出来是极其失礼的,但车里死寂的气氛叫她也觉得不舒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句话已经问了出来。
雁归秋终于从雕塑一般的状态中惊醒过来,面上被冒犯到的怒意转瞬即逝,很快就化成了更深的疲惫。
咚的一声轻响,她的脑袋砸在车窗上。
抬眼瞥着外面闪烁的霓虹灯光,雁归秋慢慢地向她的情敌讲述起过往。
曦曦她是我的光。
02.
这个世界的雁归秋没有妹妹。
据说是母亲怀二胎时忙于工作,过度操劳,意外摔倒导致流产,自那之后身体一直就不好。
后来孟家老爷子离世,余下的人陷入遗产争夺风波,孟女士恰巧在这时遭遇车祸,在病房里当了几年植物人之后,终于还是撒手人寰。
自那之后,雁父像是丢了魂,脾气阴晴不定,坚称是有人害了妻子,一厢情愿地投入到调查中去,还动用了雁家的财力物力,却通常是石子砸进水里也看不见丝毫的水花,这也引起雁家许多人的不满。
雁家兄弟姐妹几经争吵都是不欢而散,到最后彻底反目成仇,公司里斗得眼红,私下里老死不相往来。
小辈们偶尔在学校里碰见了,也要刻意绕开对方走。
也不乏那些心思阴暗的,还会刻意在学校里散布其他人的流言,作为长女的雁归秋总是首当其冲,加上她自己性格冷淡,没有朋友,在学校里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被排挤孤立的那一个。
雁归秋觉得那些同龄人聒噪吵闹,也不屑于与他们交往,总是冷着脸独来独往。
小时候还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同学使手段坑上一把,偶尔还会带着一身伤回家。
后来她去学了些防身术,打回去几次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招惹她。
从此雁归秋就是学校里的煞星,谁撞见她,都得缩缩脖子,绕道而行。
只有覃向曦不怕她。
覃向曦小学的时候转进雁归秋所在的学校,那时雁归秋的母亲还活着,虽然身体不好,但一家还算和睦,母亲温柔,父亲寡言,却毫无疑问地爱护关心着唯一的女儿。
雁归秋的性格说不上多么活泼,但也还算友善,覃向曦刚来时对新学校一无所知,老师给雁归秋下达了照顾新同学的指令,她便一板一眼地负起责来。
覃向曦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相处了几天才意识到雁归秋是个负责的好人,关系便渐渐亲近起来。
而亲近的程度仅限于路上碰见了会打招呼,一起负责值日的傍晚,她们会一起走出校门,同行上一段路,直至被各自的家长接走。
后来升上高年级的时候,覃向曦在学校外面的巷子里被小混混围堵,雁归秋正好路过,下意识跑过去想救她,却也被一棍子敲伤。
她强撑着精神,趁那些小混混不注意的时候将覃向曦一把推出去,自己却昏倒在地。
那一次两人运气还算不错,雁归秋昏倒后没多久,附近的大人听到动静便赶过来,小混混见到地上的血,也有些心虚,在闹大之前匆忙逃跑。
雁归秋在医院待了一个礼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覃向曦。
但覃向曦却已经不在了。
据说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她的父母去学校闹了一通之后便带着女儿转学去了大城市,做了一段时间心理治疗才叫她再回去上课。
至于雁归秋这里,只收到一个厚厚的红包,以及一封打印出来的感谢信,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
不过她原本也并不求什么,只是回想起覃向曦遭遇的事情,不由地觉得担心。
就连她也在住院之后连着做了许久的噩梦,更何况是直面所有冲击的覃向曦呢?
雁归秋心下担忧,却没办法再做些什么。
她连覃向曦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后来孟家出事,母亲过世,父亲性情大变,雁归秋也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以前的旧事早被她抛到脑后。
直至她和覃向曦又在新学校里重逢。
雁归秋性情孤僻冷漠,周遭的同学比过去更畏惧排挤她,平日里几乎是敬而远之。
唯有覃向曦,某一次在学校里偶然撞见,认出她来,便高高兴兴跟她招手问候。
覃向曦不记得小学时候的那场意外,但还记得雁归秋这个老同学。
那些暗地里的风言风语她似乎一无所觉,仍然带着笑脸跟雁归秋问好。
雁归秋默许了她的接近。
覃向曦便像个傻子似的,对雁归秋身上的变化一无所觉,只因为过去的联系而感到亲切,天然带了几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