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一,正式开学第一天。被喝醉的罗秦雨记挂的魏丞禹有早八,七点多发消息说早上好,还拍了早餐给我看,又说好困,风好大,发型乱了,最后嘱咐我带伞,晚上可能有雨,啰啰嗦嗦。那时候我们整个寝室都还在睡觉。
我没有早八,八点半起床,把宿醉的罗秦雨薅起来去吃早饭上课。虽然专业是广告学,但是学校开设的课程涉及范围很广,包括新闻学、传播学、视觉传达、数媒制作,等等等。广告营销只是其中的一门课。
这节是传播学的大课,老师站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我们打卡签到坐好。没想到提前十分钟来教室,前面已经全部坐满了,唯剩下最后两排还有空位。周围都是不穿校服的学生,有的打开电脑,有的带纸笔记本。
打铃,老师介绍自己,留联系方式和答疑时间,然后说很荣幸是大家进大学第一节课的老师。他先笑着举了个沉默的螺旋的例子,又请同学站起来交流,45分钟就这么过去了。
课间,罗秦雨翻着课本,小声问我:我怎么找不到他讲的东西在哪啊?他把书合上,顿了顿,大惊:妈的这书不就是他写的吗?!
三节课听完,好像有所收获,好像云里雾里。本想找魏丞禹一起吃中饭,结果看了课表,才发现下一节视觉传达设计在校区最偏的机房,他又在另一头的实验楼,一东一西,相距千里。
趁午休赶去上课,这节又变成了小课。坐在机房里,老师介绍AI,学习基本操作,头昏脑涨。上完课赶到教学楼参加班会,一个班五十个人不到,依次站起来做自我介绍,一张张脸陌生但青春又自信,特长兴趣五花八门,让我有些迷茫,站起来介绍的时候甚至有点羞愧。过去十几年,我好像只会读书和吃饭。
走出教室,掏手机,看到停留在早上的聊天记录。我翻出魏丞禹的课表,他晚上还有一节晚课,一直要上到九点。没想到就算读一个学校,各人也有各人的忙碌,真的开始上课了,见一面竟如此困难。
一个人吃完晚饭,黄昏时分路过知行楼,看到往教学楼跑的学生,于是忽然改了主意,一路上到三楼,阶梯教室里已经基本坐满了人。我从后面张望,即使全都是后脑勺也很快找到目标魏丞禹坐在第五排,正对着电脑打字,旁边没有坐人。
我穿过去,到他身边站定,问:同学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本面无表情,闻声抬头,反应了半秒,蓦地露出一口白牙,迅速把他旁边的位置翻下来,好傻啊。
我坐下,正好打铃。他凑过来小声问:你怎么来了?我要上到晚上九点。
我晚上又没有课。我说,没好意思说想你了,只问,过来听听,这是什么课啊?
大学物理。魏丞禹答。
来是来了,总不能影响对象学习,就自顾自开小差。真是神奇,原本因为新环境和生活节奏,一整天下来多少有些焦虑和不适应。但是刚刚一坐到魏丞禹身边,就好像回到了舒适圈,心中变得妥帖安宁。
老师开始放PPT,魏丞禹侧过身去翻包,然后掏出镜盒,把眼镜戴上了。我没能忍住,频频侧目看他。一开始他没发现我的窥视,戴着眼镜记笔记,侧脸专注认真,后来多了两次不慎被他发现。
下了课,老师在屏幕上放了道题让大家趁课间思考,魏丞禹不思考,而是转过头问我:怎么了?老看我。
我不动声色:好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上课了。趁机多看了两眼他戴眼镜的样子,毕竟这张脸也看了三年有余,平常不太聪明的样子也见了不少,难得会像此刻单纯因为样貌产生心率过速的感觉。我暗自希望此造型可以半永久。
是啊,只有高一的时候才是同桌。他想了想道,你后来都是一个人坐的啊?
我说是,魏丞禹还想问什么,突然不讲话了,耳朵却红得肉眼可辨。
上课铃响了,老师拿出名单说请人回答问题,上来便是:魏丞禹!
他在我旁边站起来,回答还算有理有据,竟然思考了。答完坐下,老师开始继续讲课,我想不打扰他,就拿出传播学的教材看,没想到过了会他用胳膊肘碰碰我,面部表情复杂,硬生生让我品出一种诡异的喜悦。
我侧目,他小声问:诶,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我啊?所以新班级就不找同桌一起坐了。
不告诉你。我答。
下课走出教学楼,果然下雨了。天已大暗,我们走出十米,背后的建筑还挣扎着灯火通明,风呼啸而过,弘毅楼和知行楼中间有两个巨型的拱门,此时形成了天然风洞。
刚下完课的最后一批学生被吹得睁不开眼睛,东一个西一个,路一旁停靠的自行车发出一声巨响,如同多米诺骨牌连成片倒下了。
魏丞禹的发型又被吹乱了,他半眯着眼说:我就说今天要下雨吧!妈的这风他撑开伞,又合拢:哦我草,原地起飞,不行不行,撑伞走不动路,直接走吧!
周围人东倒西歪砥砺前行,正要迈开步子,魏丞禹忽然把脱下的冲锋衣兜头盖脸压了过来,包好我,莫名其妙哈哈哈响亮地笑了两下,然后揽住我的肩膀:好出发!
一抬头就会吃雨点,我干脆把头低了下去,看地上花纹的变化,先是柏油路,过桥是石砖,接着是人行道的混凝土地砖,最后是宿舍区的水泥地。一路风雨交加,但头顶的外套如屏障隔绝了一切。
我们在宿舍楼下降落,我把湿漉漉的冲锋衣放回他的脑袋上。
我说:其实我也可以淋雨。
啊?他把湿了的刘海往后撩,理所当然道,但我不想让你淋雨啊!
唉!我叹气,把冲锋衣扯了扯,盖住两个人,然后找到他的嘴唇,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他接完吻,马后炮:现在倒不怕别人看到了。
我说:没关系,我用衣服盖住了,别人以为我们在看夜光手表。
魏丞禹噗嗤笑,说:上去吧,早点休息。
我向后退了步,冒出一句:谢谢。
他什么都不懂,就下意识回:不用谢。
唉,我谢的是,其实我也可以淋雨,但你舍不得,所以要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我头上。谢谢你,茫茫众生,对我尤其好。
周三下午没有课,我去听了学院举办的讲座,魏丞禹去打球了,吃完晚饭我们集合,一起去了车行。
经过两天半的大学生活,我发现有一个代步工具非常重要,尤其是周二下午两节课不在一个教学楼,中间间隔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我与罗秦雨连走带跑才堪堪准时抵达了教室。晚上吃饭也仅有半个小时,在教学楼之间穿梭就用了大半,如果再格外折返食堂就不够用了,如果有晚课,晚饭只能从便利店提前买好放在包里。
罗秦雨言:严重影响本人生活质量。已在今日下午购买好了自行车。
本人也有此意,但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尚未处理我没骑过自行车。
但没关系,对象声称自己会骑,且家里有一辆非常高级的变速自行车,经常骑出去溜达,经验丰富,一定把我教会。
他替我挑了辆外形朴素的:哎呀,你就先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了,就弄一辆简单一点的吧。我也正有此意。
我们一人一车,推着走到无人的空旷处,旁边是我上视觉传达设计的机房楼。周三下午和晚上全校都没有课,教学楼基本是空的,毋提此处,旁边是湖岸带,栽了柳树,草地和泥土一路延伸到素净湖。湖水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流转到何处。
魏丞禹把自己的自行车在树下停好,过来把我的车支起来,道:其实挺好学的,就是开始一蹬脚,然后踩踏板。哦,最好重心在座位上,不要靠手压在把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