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是给我点的啊。
他问:我喝两口怎么了?
你都喝掉一半了!我指责道,我要再去点一杯。
不行,你只能喝这一杯。这人说。
我便把杯子移回来,放到离他比较远的位置。等烧腊饭上来以后,他又趁我不备夹走两块豉油鸡,便也算了。等他要夹第三块的时候,饶是我本性良善也忍无可忍,眼疾手快夹住他的筷子:你干嘛!
魏丞禹道:让让你的高中同学。最后四字拿腔作势。
我恍然大悟,忍不住心里开心,脚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嘶,我说:总不能现在就说出去吧!
他咬牙:我早告诉童铭了,王栋现在也知道了!
隔壁桌没有人,再隔壁桌有一对情侣在聊天,我压低声音:可是室友都才是第一次见啊,这和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同性恋有什么区别?
魏丞禹反驳道:这能一样吗!接着就不做声了。我回味过来,问:童铭和王栋都什么反应啊?
没什么啊。他说,还能反对吗?又不是让他们搞对象。
也肯定有人接受不了,或者像俞勉一样啊万一呢。我说,以后总有机会可以说的。再提到这个名字,意外没什么负担了,只有都过去了的感觉。也不知道他回到原籍之后过得怎么样。
魏丞禹大概也觉得这样的逻辑才比较正常,终于开始安分进食。我觉得他很搞笑,腿在桌子底下有事没事碰他,他逐渐失去耐心,最后夹住我的腿,于是一起和平地把饭吃完了。
吃完饭走出店门,等于重归于好。我们换了个门进学校,路过体育馆,前面的广场空地上挤满了人,有的在举牌子,有的在发传单,嘴里说:周五百团大战,欢迎来玩!
大概我们看上去真的眼神懵懂,很像新生,一路走过去,传单如雪花纷至沓来,有运动类的,学习类的,还有乱七八糟的兴趣社团。音乐社的音响外放摇滚,动漫社站了一个穿女仆装的学长在热情地发传单。
除了社团,还夹杂了几张学生会,党委办公室、新媒体部的介绍,我们捏了一叠厚厚的宣传单走回宿舍区,去教育超市买没有从家里带来的生活用品。
我一只手拎水桶,里面放蚊帐、餐巾纸、垃圾袋,另一只手拿冷饮吃,跟着魏丞禹去了他的宿舍住五楼,比我幸运一点,进去看到其他三个人都在收拾东西。
我跟在他身后,魏丞禹很自然地做自我介绍,顺便把我也介绍了关系很好的高中同学。我帮他擦了擦桌子,柜子和架子,他把自己的床铺好,挂上蚊帐。再回到我的宿舍时,另两个室友也到了。一个是四川乐山人,比我长得矮一点,五官很清秀,叫罗秦雨,也是广告专业,但和我不在一个班。还有一个来自内蒙,叫黄弋,长得比魏丞禹还高,看上去体育很好,念的新闻系。
先是几趟楼梯跑下来,又是上蹿下跳做卫生,累得想死。收拾完,我坐在椅子上发呆吹空调,魏丞禹坐在前面教超买的塑料板凳上面这以后将是他的专座,看刚刚收到的传单。
你想参加什么社团吗?他问。
我接过传单开始看,先把运动类的社团都剔除掉,再一张张看过去,最后看到一张纯白的,半张A4纸大小的宣传单,长得很单薄,夹在五颜六色的海报中,差点被人忽略。上面写S大读书会,等你来相会。下面是社长名字和迎新的时间地点,整张宣传单大概是手写然后复印的。
我把它抽出来,剩下的还给魏丞禹,随口问:你要参加学生会吗?
他说:还没想好。
啊?喜欢就参加呗。我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新买的电脑。
我怕占用时间很多,那还不如和你呆一起。他嘀咕道,一瞬间转移话题,你怎么买的苹果啊?
因为要学剪视频,我看网上推荐这个。其他三个人还在理行李,不断有行李箱打开合上的声音,我耳朵发烫,但我不会用,到现在一个软件都没装,只会上网。
他笑死:你用我的账号吧。
魏丞禹把自己的苹果账号输上去,非常好记,密码甚至和账号一样。下载软件的空档,我登教务系统抄课表。大一上课不多,没有选修课,但是时间地点分散很开。魏丞禹把他的和我对比,好几节课时间是重合的。
他的课名都看上去很深奥,经本人介绍,理学院到了大二才会分流,大一是通识教育。意思是什么都学,物理数学编程都要学。他说,我要退学了!
我们把课程表的时间研究好,安排这节下课一起吃中饭,那节下课一起回宿舍楼。周三下午没有课,他说:我们可以一起打篮球。我婉言谢绝他。
这一晚很早上了床,冯玉成坐着在擦他的茶具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爸爸走的时候说让他请大家喝茶了。罗秦雨和黄弋拿着手机在一起打游戏,前者情绪波动很大,黄弋经常安抚他说:在哪里?不要动不要动,我来扶你。可能技术水平不高。
11点熄了灯,各人各洗漱上床。我把蚊帐放下,再把床帘拉好,一层又一层,像新娘婚纱的裙摆。逼仄的空间只有身体和被子,翻身就搂住一片安宁。
黑暗中却没有人睡觉,外面洗漱房乒乒乓乓,拖鞋走过的声音热烈到宛若鼓掌。黄弋率先开口,问大家都是考了几分进来的,罗秦雨积极响应,于是从成绩到老师,老师到游戏,一路漂泊越走越远,终于扯到谈恋爱。
大家都是单身狗啊!他嚎道,我也想要女朋友。
我把被子从头到脚安生盖好,心道我们不一样。
第二天是开学典礼,班级负责人送来院服,把群号报给我们让我们加入。传播学院的院服是纯白色的,左心口印了小小的校徽,S大的。我垂下头左看右看,确实是大学生了啊。
典礼在体育馆进行,周围的座位高出一圈,传播学院被安排在最角落。毕竟是理科见长的学校,这么安排也情有可原。
罗秦雨手扒着栏杆,望眼欲穿看在场地中央坐着,穿深蓝颜色短袖的学生,院服背后三个字是理学院。他说:妈的!区别待遇,成绩好的就坐最中间!
我也把手扒上栏杆,把脸贴上去,找男朋友在哪里。场地上人头攒动,五颜六色,到处是找座位的人,也有老师模样的人在安排领导就座,一男一女穿着礼服站在角落,可能是主持人。
我睁大眼睛,四处寻找,最后在已经落座的大片深蓝色中找到目标。
魏丞禹坐在靠近过道的地方,右边没有人,左边坐了一个女生,头发黑而直,温柔地披在肩上,把后背的理学院三个字也遮住了。女生说了些什么,然后魏丞禹点点头,笑了笑,朝她也说了什么。女生听完也笑,露出牙齿,眼睛弯弯的。
我握着栏杆,呆呆地目睹一切,心里突然如同百爪挠心。但虽然谈恋爱了,又不可能因此让魏丞禹和异性断绝交往,那未免太不讲理。且实际上他们表情正常,举止得体,应该只是正好坐在了一起聊两句。
等新生基本落座完毕,主持人开口请大家保持安静,说典礼马上开始。罗秦雨收回握着栏杆的手,玩手机游戏,黄弋和冯玉成拍照。穿西装的男主持开始讲开场白,意外深情,大家鼓掌,接着校长走上去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