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费心。顾年祎吐了口气,一脚一脚跳下楼梯。
许洛不说话了,甚至站在原地不动了。
顾年祎回头看他,道:站着干什么?
我发现你,好像挺烦我啊?许洛薄唇开合,声音柔和又轻,在静谧的走廊里搔着顾年祎的耳朵。
顾年祎总觉得这场景有点诡异,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又感觉如何开口都有点奇怪,刚对着许洛竖起的浑身刺终于收敛了一些,怕自己看起来特别无理取闹,硬邦邦道,没有。
许洛笑了一声,道:那就好,走吧。
顾年祎还非要补一句:我对你没感觉。
许洛抱着手臂,声音里带着笑:你这么回答我,弄得我刚才那句好像表白啊。
顾年祎忍无可忍,走快点,你还没瘸子走的快。
既然一人之力找不到更多的证据,许洛又时刻在他面前晃,顾年祎准备开车回局里,上车之前他随口对许洛道:你今天住完院,明天就走了吗。
嗯。许洛说,治完了在医院干什么?
回白津?顾年祎又问。
许洛看着他,小舌头弹了弹上颚,噙着报复性的笑意,一字一顿道:关你屁事。
你!顾年祎吐出一口气,把刚才那刚收起的刺儿又竖了起来,告诉自己要忍耐,行!
什么人啊莫名其妙!诡异、虚伪顾年祎给他一个个打标签。
没有比此刻的顾年祎更想赶紧给许洛洗清嫌疑了,希望他尽快脱身,赶紧再见,永远别见!
他坐进了驾驶室。
许洛手指敲了敲车窗,顾年祎摇下来,脸黑似锅底,阴阳怪气说: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在黑溪出差。许洛双手扒着车窗,像个圆眼睛的小兔子一样趴在窗边,最近可能都不会回去的。
这句是在回答顾年祎方才的话。
哦。顾年祎心里又给他打了个记仇的标签,说,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但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别接触了。出院了就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今天我白跑一趟,心情不好可以告你个妨碍公务。
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不想的。许洛松开手,道,回见,顾警官。
怎么的!还想见是吗!
顾年祎在后视镜里看着他走远,发动了自己那辆师父淘汰下来的国产车。
他鹰似的眼睛直勾勾定在许洛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上。
许洛看着手机,哼着轻快的调子,散步似的挪步回了病房里。
天黑下来,医院花园里走动的人少了,今天凌晨的事件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但医院内还是有一些传闻,且在凶手被抓之前,医院的很多正常流程都无法再开展了。
那么对于他而言,他待在这所医院内的所有意义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反正他睡不着
确切说,从他第一天失眠起,到今日,他的睡眠时间一直不太充足,睡下了起来总觉得累,必须吃药才能睡着,睡觉是保持体力的好方式,如果睡眠不足,他没有办法独立思考。
反正他待在这里的意义,也随着昨夜的案件一起消逝了。
许洛回到病房里,几个临床的人又晚间无事,无论之前在说什么话题,最后总会回到凶案之上。
到底和谁有仇呢被害那么惨。
就是啊。
那年长的、认识吕凡教授的男人道:认识吕教授的都觉得他谦逊温和,是个好人,不懂为什么要残忍杀害他。
我听过吕教授的课。许洛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捏着手机,难得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中。
哦?那男人也道,这也太巧了?是什么时候?
许洛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下。
几年前,具体哪一年他已经不记得了。反正那三四年的时间他过的都差不多,时间也只是个记录的数字而已。
是暑假前夕,吕凡正好来他所在的大学讲座,坐在课堂上听着吕凡第一次说关于和罪犯共情和爱上罪犯的心理,会在怎么样的环境下产生。
至于为什么许洛记得那么清楚,倒也不是因为吕凡的课有多么的生动。
那天许洛下课后就坐火车回弥州的别墅,准备开始他最后的一个暑假。至少火车上的心情是雀跃兴奋的,直到推门进入别墅后戛然而止。
他在玄关的地方看见从外面被阳光强射透入到走廊上的树影,和伴随着树影晃动卧室的粘腻声音。
无视楼上人恶心的叫声,许洛有些麻木地换了鞋,走到了房间门口。
屋内的窗帘被拉得很紧,但门开着。
许洛冷漠地抱起手臂看着,他既没有觉得生气,也没有觉得悲哀,那一刻他想,自己可真是个变态,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淡定地看上一会。
屋内的人感受到了视线,倒是尖叫起来啊啊!卧槽!他为什么站门口啊!
另一个男人倒是非常坦然淡定,安慰着怀里的人,低沉的声音字字都钻进许洛的耳朵:别怕,你看着我,不用害怕他
他在黑暗里两个眼睛却异常明亮,和许洛对视着,用他平静却充斥着危险的语气:如果你喜欢看,我并不介意,但你知道你会受什么惩罚。还要看吗?许洛?
许洛看见他腰间的疤痕,笑了笑,抬脚踢上了门。
他把自己的包丢在楼上的沙发上,拿起今天在课堂上的笔记,上面是他整理得干干净净的笔记,以及专业课导师吕凡的名字。后面是两行他在课堂上反复强调的点,被许洛用笔圈划了出来。
你不要试图和犯罪者共情,尽管这是人类最本能的感受。你站在他身处的环境思考问题是正常的,但前提在于,你的外部会有一个巨大的桎梏,我们称之为法律和道德。
当某天你高浓度的情感冲破了它的约束,那天才是你理性的末日。
那时的许洛还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也不知道未来自己会变成怎样一个疯狂的人。
如今回想,他试图找寻自己究竟在被怎样得感情控制时已经无法析出,只觉得那几年的夏天都无比的漫长,好像一个个瑰丽彩色的泡沫,一挑就啪啪破裂。
你也觉得很可惜吧。几年后,许洛被人这么问。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