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市中心依然车水马龙,江沚被堵在车流中,说:可以说,只是没人问我。这事没什么弯绕,是我给他的一个心理暗示。
窦惊澜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回答,蹙眉问:什么意思?
江沚:那我先问你,他去年那次期末考怎么拿的年级第一?
窦惊澜原本想说补习,后来想想,并不是。
江汜根本没来听过课,他也不爱上学,刨除掉记忆力异常优越这个优点,其实是个懒散的坏学生。
窦惊澜很快得出结论:他记性很好。
江沚:是,他记性很好。
江沚随着车流向前挪动,突然问:我能抽根烟吗?
窦惊澜:嗯。
江沚点了根烟。
窦惊澜闻到烟的味道。
这并不是市面上出售的烟,没有尼古丁那么浓重呛人,更偏中药味,掺杂着浅浅的薄荷气息。
江沚吐出一口烟:这烟是我的毕业设计,焚烧之后会散发出安神成分,那时候我还挺喜欢学医的。
窦惊澜安静地聆听。
一开始我忙着管理公司,很久没有实操,医学知识也忘的差不多了,而且江汜的哥哥还有遗传病所以江汜十岁多的时候我突然忙起来,没精力一直关注他。
直到有一天他问我他的一个玩具在哪。那是个橙黄色的车子,很小,我一岁多的时候买给他玩的。
我想不起来。他就说我当然不知道,因为一岁多去爷爷家之后丢了,他找了很久,刚才突然想起来了,很难过。
我那天在实验室等一个数据,时间定好等在那,所以难得能陪着他聊很久,聊他从一岁到十来岁所有的琐事。开心的,不开心的。
那段时间我和他爸关系很僵,所以连带着他爸对他态度也不好。因为小的时候家里陪他的人就不多,所以他从小就很敏感,被这样对待非常伤心,那几天总抓着我问,爸爸是不是对他有意见,那天电话里也是。他非常难过。
江沚说话很少用形容词,但形容到江汜那时候的心情,她连着用了两个非常。
非常伤心,非常难过。
我以为他过几天会忘。
窦惊澜的眼眸倒映着霓虹灯绚丽的光芒,接话道:他没忘。
嗯,江沚把抽完的烟摁灭,非但没忘,超忆症还会让他一遍遍、从头到尾回忆他人的表现,因为精神超负荷,他住院一周。
超忆让他记忆力远超常人,也让他的精神比别人更脆弱。我就找擅长心理暗示的朋友弟弟帮他做了心理诊疗,相当于在他心理上给他构筑一个堡垒,他愿意,就可以躲进去。
本来想着如果超忆会让他一遍遍回想,那我们就给他暗示,让他失忆,记不得,然后忘记自己记不得这件事。
江沚语气有点沉:正常来说,他现在不应该想起来,成绩也不该这么好,他的超忆症在苏醒。
窦惊澜沉默了会儿:有天我和妹妹聊我们小学时候,他在旁边听着,还没听完脸色就变了,应该就是那时候。
江沚:你们肯定提了什么关键词?
窦惊澜:我妹妹问了一句你是在现在这个学校上的小学部吗。
江沚按了两下喇叭,催前面的人快点,叹了口气:他爸一开始对他不耐烦,就是小学部门口,不让他上车。
她闭了闭眼:过几天我再去找一开始的医生去给他做心理诊疗,你今天来为什么想到提这个?还没问过,你来找我做什么?
窦惊澜抿了抿嘴:我成年了。
江沚被他的话逗笑了,说:你在胡说什么
说到一半停下了话。
樱花味带着强烈的压制意味,让江沚表情一瞬间变得危险。成年alpha才做得到这种地步,刚分化的alpha不可能。
江沚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关窍:你,你是不是发育不良,或者说生长周期和别人不太一样?
窦惊澜:嗯,我成年了,而且
他难以启齿,最后艰难地说明白了。
江沚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被江汜的信息素困扰,而且自己的信息素状态不稳定加剧了这个效果。
一路直行,江沚把车开进海苑华庭的车库:所以你现在想离开他,去治病,你已经决定了?你问过他了吗?
窦惊澜坚定地摇头。
地下车库灯光大亮,她下车关门,和矮自己一些的少年隔着车对望。
半晌,少年走到她面前。
江沚收起复杂的目光,一锤定音:我给你找个地方,曲迎哲会定期去看你。现在就走吗?
窦惊澜五指磨蹭,很久才说:走之前我想和他告个别,告完别我来找您。
江沚同意了。
才有现在夜市窦惊澜的告别。
曲迎哲:所以他呢?你就扔下不管了?
窦惊澜轻轻磨蹭着江汜的头发,动作幅度很小:阿姨说他最近心情波动不小,会让他再去看医生。什么叫扔下不管,他有人照顾。
他会忘了我的。
江汜枕着他肩膀,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曲迎哲疑惑地问:他一直有人照顾啊?他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你走了之后更没有了。
这个非人类每次的问题都一针见血,直白无比。
窦惊澜把江汜抱起来:不是还有你吗?
分化之后,alpha先天的体力优势一览无余,他抱人非常轻松,单臂箍住江汜大腿,另外一手扶着他的腰把人往上颠了点。
说起来更像扛,却不像普通的扛那样顶得人胃难受,相反,这个姿势让江汜贴着窦惊澜的发顶,发出舒适的咕哝声。
曲迎哲思考半天,才对着窦惊澜的背影问:你们人类实在是难以理解,你到底怎么舍得的,难道你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不是你就不是你,他找不到你会难过,他最近已经很难过了。
不管怎样,他还是坚定站在江汜这边。
窦惊澜没有回答。
喂,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喜欢他吗?难道我眼瘸了?
窦惊澜的低语顺风飘过来。
所以呢,他喜欢我吗?就算喜欢我,受得了我这样吗?像个发情的怪物一样?
他说完很快离开。
曲迎哲原地坐下,目送他把人抱进出租。
他接着嚼剩下的牛板筋,嘟嘟囔囔:奇了怪了,可是书上告诉我要直面困难啊,憋着不说怎么有可能呢?万一相互喜欢不是皆大欢喜?难道都是假的?
没人教过他风险。
如果不喜欢,就是偶尔交谈、渐行渐远、分道扬镳。
殊途,不同归。
隔壁一个喝醉的alpha发酒疯:当然是假的!人心隔肚皮!只要人家不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哈哈哈他妈的
说着说着捂脸大哭,嚎叫自己的情史。
和他同桌的人又丢脸又抱歉地冲这边点头,曲迎哲摇摇头示意没事,眼里充满了好奇,又往那个哭嚎的alpha身上多看了两眼。
人类还真是矛盾啊,总能用新的说法扳倒以前的说法。
不管了,先吃。
烧烤真好吃。
*
一路抱过来,窦惊澜把人放在床上时仍恋恋不舍,半天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