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岗亭中,巡夜的警卫和身边同事攀谈着,发出唏嘘。
婚礼场地已经戒严,正在进行着最后的布置。人影憧憧,即便黑森林大钟里的布谷鸟,已经叫了十一声响,也依旧十分忙碌。
毕竟明天,便是帝都的占星师们特意选定的良辰吉日,说是会有流星划过白日,让新人沐浴神的福祉。
远处有零星的人群在围观。谢岑上将曾嘱托,婚礼要走亲民路线,因此,警卫也没有出手驱赶。
也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头戴兜帽,冲锋衣将面容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
傅珉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来到帝都,花费了他很大力气。由于海关监察森严,过程更是十分不堪回首。
曾经众星拱月的皇太子,竟然沦落到钻进集装箱,像是古地球时期偷渡的黑奴一般,忍受着几天几夜的黑暗和脱水,蜷缩在重型货物之中,才回到了这片曾经由他主宰的土地。
如此荒谬,大概说出来都会被当成是编造。
可那个信念实在是太坚定了。他迫切地想见到沈眠笙,想问他很多问题。虽然明知结果是自取其辱,可心头还是徘徊着一线希望,不肯磨灭。
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傅珉记得,这座教堂,是他和沈眠笙年少初识的地方,用手捧十四行诗的讴者的话来说,就是定情之地。
过往生活中,七情六欲似乎已经被他剔除。但傅珉偶尔也曾离经叛道地想过,若他和沈眠笙之间,没有横亘着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新仇旧怨,那他们结婚的选址,应当也会在此地。
但傅珉心知,他不能让沈眠笙堂堂正正地出现在阳光之下。而沈眠笙掌握着他无数的秘密,以他斩草除根的性格,也不会放任这么个隐患坐大。
这些他给不了的东西,谢岑却可以。
傅珉叹了一口气,心头漫上巨大的挫败。
他以为爱是自私、是卑劣、是无所不及其用,但其实,这都是缺乏安全感、生怕对方离去的表现。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身还不够强大。
那么,如何才能变得更加强大呢?
傅珉将袖口一管猩红色的药瓶,握得更紧。
正怔忡间,忽然有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他的肩。
蓝关吹着口哨,出现在傅珉身边。
真可惜啊。
冰蓝色的眸子眯起,打量着前方的场地。
这样纯洁唯美的婚礼,新郎却不是我,也不是你。
傅珉冷冷的牵动了嘴角。也许是穷途末路,他反而舍得一身剐。
蓝关摇了摇头。
虚空之中,浮现出虫族头颅畸形的幻影。和他嗜血的面容,逐渐重合。
太子殿下,你可让我找得好辛苦啊。
翌日,清晨。
教堂后台,天刚亮就热闹了起来。沈眠笙换上了贴身裁定的礼服,再被簇拥到镜前,几个化妆师鞍前马后,细细地打点。
哇,夫人的皮肤好好哦,都不需要涂什么粉底,好羡慕化妆师都是些年纪小的Omega,围着沈眠笙啧啧称奇。
有什么保养的秘诀可以传授一下吗?小Omega星星眼崇拜地看着他。
沈眠笙矜持地一笑:我在前线经常风餐露宿,糙得很,不怎么有空打理自己的。
无常都被自己恶心到了,好险才憋住笑:
【呵哈哈哈哈哈,因为我吃喝嫖赌抽,专搞小鲜肉。法力无边,是个吸男人精气的妖精。还不赶紧喊一声老祖,拜入我门下】
玉蝉:【】
他硬生生地把那句要夸主人天生丽质给咽下去了。
无常打量着镜子里的人,长身玉立,白色西装掐出了极为挺拔的曲线。
因为要上镜,所以妆容略带着脂粉气,但并不俗艳,反而把五官的优势进一步放大,微微扇动长睫时,烟视媚行,明明只是微笑,却有说不出的灵动勾人。
像是不适应这般柔美的角色,红晕从他瓷白的皮肤下活泛出来,令人意外的,带着些害羞的姿态。
身边的Omega简直想捧心尖叫,这是何等的反差萌啊!
明明都是一样的性别,为什么会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简直像极了爱情!
无常把身边人的心理活动尽收眼底,没有大跌眼镜,也没有自鸣得意。他骨子里就是个Player,习惯了无差别的释放魅力,也习惯了前赴后继的人被他吸引,只是
【明明是婚礼,为什么不穿婚纱?】无常的恶趣味没有得到满足,咂舌道,【真是埋汰了这副好皮囊。】
玉蝉再次沉默。
【没事,主人。】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们下个世界,可以挑个有女装情节的。】
无常笑应了一声他,许久没有响起的通讯器,忽然闪烁红光。
沈眠笙面色微冷,朝周围比了个抱歉的手势,退到一间屋子内,锁上房门。
他按下了接通。
画面亮起,是在一座简陋的囚室。昏暗的光线,折射出一个男人被钉在十字刑架上的,狼狈的身影。
傅珉头颅低垂,面色灰败,精神看起来很不济,但身形却没有肉眼可见的消瘦。
沈眠笙知道,那是因为他服下了人形兵器的改造剂。这个丧心病狂的科学家,不能满足于借助他人的力量,终于将实验对象瞄准了自身。
寻常刀枪早已伤不到他分毫,但此刻折磨他的,却是更为诡秘的武器。
绿色的毒液溅在傅珉身上,像是强酸性的呕吐物,看着就十分恶心。所及之处,先是咕嘟咕嘟地冒起泡,而后腐蚀着他的皮肉,穿出一枚枚糜烂孔洞。
孔洞向四周扩散,连结着让整一片皮肉都剥落下来,露出底下早已蜕换成钢筋的肋骨,和银色肋骨之中,一颗仍在泊泊跳动的心脏。
沈眠笙知道,那是虫族分泌出的,可以侵蚀机甲的毒液,自然能令傅珉痛不欲生。
画面之外,传来低沉华丽的音色。
夜莺大人,我给您准备了两份很棒的新婚贺礼,您一定会喜欢。
沈眠笙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屏幕说道:出来。
仍就像在荆棘中的无数个日夜一样,只要他发号施令,蓝关就会在下一秒赶到他眼前。
沈眠笙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场病态的梦境。他感到恶寒,以及陌生。
即便他早就预料到,月神祭祀那夜,挥朔星受到的虫族突袭,就是蓝关负气冲动而酿成的。
蓝关微笑着,当着沈眠笙的面,将手臂上喷射毒液的两排锯齿,收了回去。
威胁吗?
沈眠笙挑了挑眉。
蓝关,你知道的,我喜欢亲自动手。你这样自说自话、越俎代庖,让我有点不爽呢。
蓝关毫无诚意道:我错了。
最后一滴毒液,溅到傅珉柔软的心脏上。在痛觉牵动下,交叉的神经元猛然收缩,就像是傅珉皱成一团的脸。
但他始终没有喊一声痛,即便他希望沈眠笙能因为他的境遇而感到快慰,却也不愿对方目睹他的软弱。
蓝关看着沈眠笙阴晴不定的脸,又神采奕奕起来:
不过只要夜莺大人开口,我就一定会留着傅珉一口气,呈到您跟前。
沈眠笙冷冰冰道:这是第一份礼物,那二呢?
蓝关垂下眼,毕恭毕敬道:等到婚礼上,您就会知晓了。
好啊。沈眠笙懒懒道,不过你要记得,给傅珉佩上一朵玫瑰。白骨里开出花,想想都是个非常美的画面。
呵呵,想恐吓我。
论重口,你还嫩了点。
蓝关脸色一黑,似乎因为沈眠笙没被他憷到,而感到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