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刚要说都赶下去,忽见座中众人个个凝神屏气,眼观鼻鼻观心。他定了定神,心知方才闹的这出定要惹人遐想了,遂冷笑道:“另点做什么?挺好的本子,让他们唱完吧。”
旦角儿回到台上,颤着声音唱了下去。
皇帝面带严霜,端坐不动,暗暗察看在座各怀心思的众人。皇后的唇间挂着一抹端凝的笑容,他知道,每逢她这般笑起来,定是揣着一副隔岸观火的心肠。太后神情严峻,时不时朝他看一眼,大约也在斟酌是谁设局。梁毓太妃埋头剥松子儿往太后桌上递,她大概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吞回去,连带仙居长公主也是一脸僵硬的假笑……再看几位亲王,杨楝云淡风轻地坐在远处,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樗抱着一只大石榴,半张着嘴看得目不转睛,大约觉得那个旦角儿实在生得好……
皇帝紧绷的心忽然松弛了一下,这种时候,也只有没心没肺的朴拙小儿还笑得出来。他随口问道:“二哥儿,洛妃的掌故,你也看得懂吗?”
杨樗慌忙放下石榴,认真回道:“儿子读过曹子建的《洛神赋》。曹子建属意甄氏,可是甄氏却归了他的兄长魏文帝,后来甄氏死了,化作……”
皇帝听着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正要喝住杨樗,却听见屏风后面传来贤妃刻意的咳嗽声,顿时疑心大起。
且说屏风后那一众妃嫔,听到“平阳公主亲”皆猜想是影射淑妃,这《洛水悲》的戏文细究起来又是暧昧不伦——又兼方才徵王上前,大家才闷声看了淑妃的笑话。贤妃自是其中最得意的一个,只想着今晚谢迤逦必定不得安生了,不想却听见皇帝忽然考问杨樗,她不免又担心杨樗多说多错,连声咳嗽制止。
这一咳,杨樗却会错了意,以为母亲提醒他说点要紧的。
“还有一首关于洛妃的唐诗:国事……国事……”他憋了一脸的汗,不觉向身边的小内侍何足道望过去。《洛水悲》一开场,何足道就把这首诗念给他听,还叮嘱他背清楚了以防皇帝忽然提问。如今果然有了卖弄机会岂能放过,不想脑筋不好使,一时就记得头两个字了。
何足道亦朝他努力比着口型。终究是小孩子悟性好,杨樗忽然想起了最后两句,遂大声念了出来:
“君王不得为天子,半为当时赋洛神!”
“哐当!”
金卷荷杯砸在了白玉台阶上,皇帝两手紧紧抓着桌沿,颤声道:“圣贤书不好好读,就在风流逸闻上用心?”
杨樗哑口无言,连跪下磕头都忘了。
徐太后立刻回护道:“他小孩子懂什么,也不过是看见什么就记住什么了。李义山这首诗素有盛名,皇帝何必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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