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啸在旁边安慰妻子:你别着急。他接过电话:宋知,你怎么样了?现在在哪儿?
那地方还能待吗?
宋知说:我没事儿。
你嫂子已经想办法去找你了,她说路她熟,你想想办法出去接她。
嗯,待会儿我给她打电话。
你在哪里住?
宋知看了男人一眼,说:在别的镇上,住的酒店,都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宋母又在那一头喊:等到水退了,立刻回来!以后不许你再去!
宋知不争执不反驳,只是潦草回了句:看情况吧。
嗯啊附和几声叮嘱,挂断,退出通话页面。
然后,宋知看到他母亲和方成衍在通讯软件上的对话。
她看上去担忧极了,絮絮叨叨发了很多长句子给方成衍。
方成衍回复了一句:[别太担心。]
后来那天之后的第二天清晨,男人发送最后一条消息:
[我来找他了。]
这句话让宋知彻底哽住,把手机递还回去,如坐针毡地对着餐盘里的食物出神。
两人之间只有刀叉微微响动的声音。
良久,宋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方成衍说:尽快了。
好。
那你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好知道该什么时候回去。
不用急。男人说话时并未抬头,房不会退,你随意住,不用急着与我摆脱干系。
他的回答很平静,像完全接受了现实,没有恼怒,没有再因对方迫不及待划清界限而触动到内心。听上去,他客气疏离地退到界限以外,似乎早已放弃所有希望。
我不是想跟你摆脱干系。宋知急忙解释。
方成衍抬眸。
宋知抿紧嘴唇,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我是因为你总照顾我,可我当时都没照顾你我没脸见你
对不起啊方成衍他放轻声音,重新直视对方:我太混账了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有没有良心吗?宋知语气算得上有些可怜:以前是我犯浑,犯起来浑谁也不认,我良心当然在的,现在看到你,它就难受
他激动地再次强调:但我真的,真的不是跟你过不去呢。
方成衍撂下刀叉,冷睨着宋知看。
后者被这样注视,紧张的表情一下有所松动。他本想跟方成衍袒露内心的,可这句话,却让事情发展到另一个极端。
他看到方成衍嘴唇抿成直线,语气冷酷得不可思议:
原来我给你的感觉就是让你良心难受?
这算什么?
方成衍颇觉可笑,他付出的努力,最后得到什么滑稽的描述?
抱歉。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让你这样难受,我真宁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
宋知脸色乍青乍白。
接下来的气氛凝固到他食不下咽的地步。
这天往后,他们没再有交集,哪怕是在走廊上面对面经过,也都再没对彼此说过一句话。
宋知自知继续住下去尴尬,但要是走人,他又觉得对方会认定自己不想理他,那样也许永远都没法和方成衍和好了。
他这么熬啊熬,在房间里和毛尖儿一起躺了几天之后,终于整顿好精神,迈出房门。
可小镇的地方一共就这么大,兜兜转转,不想见到的人也总会遇到。
走到撤离点,他隔着好远,看到方成衍和田嘉木一齐站在水道边上。
两个人似乎在谈论什么要紧的事,田嘉木不时眉头紧锁,不时点头同意。宋知默默坐在很远的石头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在傍晚时分的洪水前。
一个稳重坚毅,足够扛起风雨,一个瘦瘦弱弱,也许背影不够伟岸,但他们都在认真地解决问题。
只有他自己当初面对大哥的事,他满心排斥,和父母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现在面对方成衍也是,因为逃避问题,现在对着人家,憋屈得活像一个混账王八。
宋知对着水面想了很久。
这天晚上,他主动叩响方成衍的房门。
谁?
是我,他说,可以进来吗?
方成衍从文件里抬头,见对方端着一杯茶水,放在桌角上。
杯子有点烫,刚放好的瞬间,宋知就及时抽了手。
他解释说:今天我听别人说水开始退了,茶市有几个摊位出来摆摊,我是从老板娘那儿买的茶,都是没遭过水的。我提前尝过了,还挺香在你走之前,多喝点这儿的茶叶吧,省得以后你也不会再来了
宋知一口气说了很多,就是没说明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方成衍瞥过茶杯一眼,宋知也满怀期待地往茶水的方向看,它被精心沏好,茶汤清澈,荡涤浊气,不同于很久以前那一杯那时候自己娇惯成性,水温没控制好,茶叶也没泡开,还硬叫对方喝。
但好像,不约而同地,两杯都同样有点道歉的意思在里面。
谢谢。方成衍表示接受,然后再也没什么动作。
宋知苦于无话可讲,他看到方成衍没立刻动杯子,又恹恹地走了。
整整连送了一周,他终于鼓起勇气。
这一晚,宋知把茶水放下,却没有立刻就走。
方成衍。他叫住男人的名字,看上去很憔悴。
你还你还有打算吗?让我回到你身边?
方成衍的钢笔笔尖倏地顿住,在纸上浸染出一大滴墨水。
宋知疲惫地开口:我想了一周。
我不想和你继续冷战了太折磨人了,或者,或者你要是不能接受的话。
他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局促过。
我跟你一起回去宋知声音小到不能再小,明明给方成衍端来了水,可自己说话时,嘴唇却是干巴巴的:我们就回到从前,慢慢来,从头再开始好吗?
方成衍泠然发问:你喜欢我吗?
宋知被他抛出的回应噎了一下,所有想好的话全烂汤在肚子里。他嘴唇嗫嚅地动了动,似乎在盘算一个答案。
方成衍等了很久,眼神也一点一点沉下去。
很显然。男人在刚刚停驻的笔锋延续一笔,写完。
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跟你和好。
可说一声喜欢我,好像于你而言,是件很难办到的事。
依旧是沉默。
宋知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想和方成衍缓和关系。他人冷静了,回过神以后才知道谁是真的对他好,以至于现在非常懊悔。
可是情况已经弄成这样,僵持地面对几分钟以后。
宋知听到对方说:我见过你在酒吧认识的女人。
猛一从男人口中听到凌姐,宋知的脸色忽然变得格外难看。
我后来才知道她用了多快的速度参与进你潇洒的人生规划里。方成衍自嘲地笑起来,你对她说过你喜欢她吗?
宋知傻住了。
如果对象换是她的话,我在想。方成衍盯着他,眉目锋利:是不是会更轻而易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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