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没过多久,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儿追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大铁钩子,上面挂了一大提冰冻的真空包装肉食,两人来回推搡了一番,中年女人奈何不过,接住了,又说了些什么,然后逐渐走远。
老头儿准备转身回去,就在这一刹那间。
突然敏锐地往缓坡上的白色面包车投来一眼。
墨镜像只毒蛇般静静地盯着老头儿的举动,嘴上阴狠地发问:你不是说这儿没有人吗!?
张鸣无言以对。
石河滩这片的树林,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只有这一户。
你真是!
真的。冷汗直流、一张老脸都快被汗水泡白的中年人,用袖口擦一把额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你小点声,小点儿
出了树林,从石河滩吹来的风更大。他一辈子从未干过这样的亏心事,见风都害怕。
但是墨镜却告诉他:我们被人看到了,必须换地方。
不能再换了!一想到这种经历还要换个地方再来一遍,张鸣心中一阵儿着急:这是我的车牌,你以为转的地方多了,他们会注意不到吗?全清源镇只有这里算是荒郊野外,再有就是茶田,可茶田,你敢去吗?
再也找不到别的地方了,换去别的镇,他们会看到我的车牌!
张鸣绝不肯同意:条子会找到我的!
他们的矛盾再一次爆发,就在这时。
谁在那儿呢?
这老头儿还站在原地,远远地朝这里望,竟然还不走?
方长云觉得蹊跷极了,心想,这车在石河滩停着什么?难不成,是水泥厂来偷石子儿的?
墨镜回头,脸上表情狰狞:出去解释。
说你路过撒尿。
张鸣紧绷嘴唇,慢慢从车后走出来,两个人隔着几百米远,视线交汇
诶!
张副董?
你怎么来这儿赏光来了?方长云身板挺拔,此刻竟朝着他们的方向直直地走过来。
所幸他们距离较远,墨镜有足够的时间跑到树林里给尸体掩饰。
张鸣心中警铃大作,轰得他脑袋要炸开,方长云刚才迈出坚定的几步,让他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不久后的牢狱之灾
老头儿该死的热心,不辞辛苦地绕过石河滩走过来,他心里对张鸣也没什么好感,但是见人这样停车在家门前,刚刚又已经对视一眼,总该去打个照面,毕竟,自己的孙子还是要利用他这个跳板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走到缓坡底下。
而墨镜已然抄起铁锨,悄无声息地躲在车后,脸微微侧过,准备随时给人致命一击。
老爷子声如洪钟地问:是张副董吧?我没看错吧?
张鸣站在高地,脸色虚白,满面是汗:是。
呦,您这脸色儿,是怎么啦?方长云仰头,走上来几步,问道:热成这样?
他已经站在张鸣的车头前。
张鸣伸出双手,做阻挡状:别过来,您别过来。
我车抛锚了,正修呢,累坏了他急忙扯谎。
这儿地儿高,您别上来了。
方长云又看一眼车头:不用帮忙?
我叫了修车的,待会儿就过来了。
还得等啊?那,上家里坐坐?
张鸣紧张得头晕眼花,连老爷子嘴里说的什么,都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去听:不了,不了,我守着就行。
行,那您忙,有需要,就尽管张嘴。
方长云指指自己的房子,这才肯转身走了。
待人走远之后,墨镜从车后走出来,问道:你们怎么还认识?
张鸣看到老爷子远去的背影,心里大石头落地,腿一软,差点要秃噜到地上:方士宏的亲爹。
墨镜眉头紧皱起来:是方长云?
这下,他更该死了。
什么?张鸣几乎是遏制不住自己的音调。
什么叫更该死了?他和方长云有什么仇什么怨?
张鸣说:可他没看见啊
远远瞥见一眼我都不会让他留下,何况是已经走到眼皮子底下?
他必须死。
张鸣差点要背过气去,他是来做外勤,来清源投资的,为什么要扯上这样一桩桩、一件件夺人性命的事!!!
他情绪剧烈,鼻孔翕动:怎么死?
墨镜看向浅浅的河滩:给他呼入一些会导致暂时性昏迷的东西,然后
第二天早上,村民会发现他脸朝下趴在河滩里。
他微微一笑,墨镜里照出张鸣痛苦的脸:方长云是在河边散步,突然晕倒,溺死在这儿的。
张鸣根本听不得这种话,他夺过对方手中的铁锨:上面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不用再告诉我了!
他转身走进树林,一下一下地挖起科西嘉人的坟墓来
深更半夜。
墨镜开着白色的面包车,在一片竹林前停下。
他的腰带上配备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脚上带着鞋套,迈开稳健的步子,一步步走过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
两手向外一拉,一座山水大院呈现在他眼前。
院子中心的小喷泉台连通地下水,水哗啦啦地自下往上输入,又在圆圆的大理石球下呈开花状,流淌下来。
叫人看了不禁要说一声,这老爷子可真是会享受。
他经过瀑布台,戴着指套的左手在冰凉的水面上浅浅划过,右手紧握呼入式药瓶,十分警惕地看着四周,随时做好冲上去的准备。
唰啦
拉开大厅的门,地板上立刻投下拉长的黑影。
环顾四周,啪地一声,打开墙上的开关,大厅一瞬亮起来。
抬头一看,正前方,浩然正气的红脸美髯公正睥睨着他,吊梢眼,卧蚕眉,怒目而视,威风凛凛,像是时刻提防着恶鬼瞰室,祸害其满盈之家。
墙壁上随处可见兵法、尚书、周易之类的古书,几盆君子兰,昂然挺立在书柜脚旁。
墨镜冷漠地巡视一周。
轻声走上楼梯。
各位乘客晚上好,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客舱乘务员将逐一进行安全检查,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桌板
在一阵轰鸣声中,这架庞然大物加速滑行出跑道,自动收起前轮,向天空中飞去。
客舱里,盖好毛毯、准备大睡一觉的方长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他到底托了谁的福,才免于一难。
在方成衍上次轻易解决上。访户的问题之后,方长云就对他的孙子说过,宋知这俏浪人儿好像总是会给他们家带来好运。
如若他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天的话,便会在人生的末尾时分明白,他看了半辈子的国学,那些古人们所相信的宿命积福、乾道变化、各正性一,皆为道理。
他们说,家室有逢生旺的福星辅助,必定会膏粱锦绣,财运亨通,子孙安泰。
方长云年轻时当过兵,读的是《孙武兵书》《军事理论》,学的是制胜战略,钢枪大炮。对于这些东西,本是不信的。
可书文姑且教到此,大道世事转难知。
如若他发现此种美事在他身上已然应验,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冥冥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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