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对世子最亲的祖母要回京,他就想提前回府,听起来很合情合理的样子。
但是白芙蓉看着他,他是与宗明煜对话的,视线出于自然是主要停留在宗明煜身上,但是偶尔投过来的一眼,白芙蓉能感觉到温柔的安抚。
她不禁地在想,虽然世子是国公府的世子,莫游只是一名有些名气与技艺江湖游方大夫,但是,这个提前回府的决定,会不会,可不可能,是与莫游有关系的?
是他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想要提前回府的。
毕竟世子缠绵病榻,身边许多庶务,其实就是莫游在打理和安排的。
虽然他不能单独回答她一个字,他的眼神让白芙蓉觉得,是的。
宗明煜却有些疑虑,自从兄长从天山返京之后,他这个同母亲弟都从未见过兄长一面呢,他浓眉微蹙,我归京之后请见兄长,莫神医不是还说兄长便与自家血肉亲人也要保持距离,万万不可再沾惹人世情感么?
说是得最大程度减少喜怒哀乐的情绪波动,方可以剥离人世情感和欢乐意趣,得以延长寿命。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宽袍霜面的男子声音缥缈若山间云雾,一边说着,一边已骑驴远去了。
*
第二次从西郊围场回来,眼看后日就是约好和宗明煜一同出发去通州的日子里了,在围场和莫游的对话却因为宗明煜的打断还没有说完呢,白芙蓉第二日早早就醒了,用完早膳之后就开始考虑,要不要出府去檀香山找莫游呢?
如果去找他,好似就为了回答他那么一个问题似的,也挺尴尬的就是说。
如果不去找他,说到一半的话题就那么搁在那里,总感觉心里像存着事儿,怎么都有一种不舒服。
而且,白芙蓉能感觉到,不管自己对莫游的答案是什么,他是有话想和自己说的。
毕竟檀香山不是三元书斋,距离也算是比较远的了,白芙蓉犹豫了半天,还没能理明白呢,春雨就来告诉她了一个新消息:府里刚宣布了用人调整,我娘被提成内库房三管事了!
国公府里的惯例,一般每年冬月份做一次大的人事调整,差不多适应下来之后,就可以一齐准备过年的一应事宜了,年后再根据新调整后的表现,在春二月再做一次小的调整。
不过一般这种大调整里面,今天其他时间换过岗位的,比如夏云的爹那样的,就不在调整之列,所以春雨喜孜孜的:管家说了,是看我娘守二门的时候表现好,我们一家子又都是本分的,主子们看在眼里,特别给她调了一下。
白芙蓉却觉得有些巧,怎么就这么刚好?
多思无益处,春雨娘不守二门了,她出门虽则也是可以,但就没有那么的方便了,前几日才刚出过府,明日又要出发去通州了,今天再拿牌子要出门,怎么想都有些奇怪,白芙蓉本来就在犹豫去不去试试找莫游,这下子现实直接帮自己决定了,那就不去呗。
说是这样说,这一天白芙蓉都有些闷闷的。
宗明煜已经给太太禀过他要带白芙蓉出行了,白芙蓉也去了一趟太太院里,听太太交托嘱咐、向太太和宗明煜谢恩。
宗明煜可以说是先斩后奏,什么都准备好了,心意已决要带白芙蓉出去,才跟她找呼一声,儿子大了,这些小事上自然不能逆儿子的意,太太允了,但毕竟心情不算是很愉悦,太太对着白芙蓉的笑意不达眼底:能受了看重,是你的福分,今后要仔细学好规矩,敬重太太、不生骄横、勿要嫉妒,好好伺候你们二公子,为国公府开枝散叶就是了。
白芙蓉跪于地上,脖颈颀长,看上去有一种柔顺宛然之美:是,芙蓉明白了。
宗明煜却笑了一笑,对着太太带着些难得的儿子式的撒娇:母亲快别吓她了,别看她似乎如此,她只是心思纯净,好些事情不懂罢了,其实内里也不是个多有胆子的,要是把她吓得跟个鹌鹑似的每日只支支吾吾,那也没什么趣儿了。
又叫白芙蓉:再给太太磕个头,然后就起来罢。
一天之间,这个消息就跟乘上了翅膀一般传遍阖府,下午,在别院和干杂事的三等丫鬟婆子的偷眼关注中,前院大管家亭然奉宗明煜之命,大摇大摆地来给她报去通州的一路上给她带的行装物品,问她还有什么需要的。
白芙蓉都有点打不起精神,只笑:挺好的,亭然管事考虑周到,再没有什么需要的了。
前面亭然甚至特意哌丫鬟来问了那几日是不是白芙蓉的信期,细致入微,如果是的话,既可以开药提前或推迟、也可以给她带上月事带等物品。
亭然就笑了,站在院门口和白芙蓉作别的时候,声音放得不高不低,刚好让偷耳的下人可以听得到:二公子让白姨娘放宽心,什么都不用担忧思虑,今晚早些歇息、养好精神,您就负责一身轻松地跟着二公子出发就好了。
一语双关,让白芙蓉不用担忧思虑的,又何止是前往通州的旅程呢。
明明已经期待了挺久的出京了,白芙蓉却轻松不起来,夜里,一个人提着灯笼在后院的小院里的闲逛。
京中冬日天干,不下雪的日子,空气里都是干冷的朔风,吹得白芙蓉藏在风帽里的脸都冷飕飕的,吹得白芙蓉手中的气死风灯都闪闪烁烁。
白芙蓉看着冬日里也还青翠的白菜、萝卜叶,听着叽叽喳喳的鸡鸣,手里提着的灯笼一照,忽然觉得石榴树下,她挖出了那一箱金子、又埋下石榴酒的位置,土层好像又变得蓬松了,表面有一层明显新翻过的碎土。
和昨日显然不一样。
白芙蓉蹲下身,拿着一根儿旁边地上的木棍儿就刨了起来。
被她吩咐站在廊下的夏云看到她忽然蹲下,问她:姨娘,你干什么呢?都这个时辰了,明儿还要赶路呢,要不咱们还是先歇下吧?
说着就要跑过来,却被白芙蓉喝住:别过来!!!
她蹲着挪动了一下身体,用身子挡住夏云那边看过来的方向:我就是想到今日之后,恐怕没有安宁日子了,想一人待会儿。
是。
夏云当然能看到她蹲在地上捣鼓什么,但是白芙蓉都让她不过来了,还给了个借口,现在有了二公子连去接老太太都要带主子出去这一遭,眼看着主子就要是二公子身边妾室里的第一人了,夏云这个当丫头的,自然不可能不听白芙蓉的吩咐。
白芙蓉只稍微刨了两指节深的浅浅的距离,就刨到了一个硬的东西,她也不顾脏不脏,就再猛刨了几下将那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只有现代的项链盒大小的长形小木匣子,匣子虽小,镂雕的拜寿祥瑞图样却十分精致。
她呼出一口气,打开小匣子一看,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还有,一个青黑色的饱满圆润的尖栗子。
打开纸条,上面只写着一行字:【若欲离二,莫可如愿。】
兄妹
这是莫游给她的!
白芙蓉自然就知道了。
甚至再这样去想,同样的位置,哪里有那么巧,这院子里的主人就留下了那样的一箱子金子呢?
可能,一直都是同一个人给她的而已。
只是上次做得比较严密细致,土都压得好像没有人动过的样子,这次却刻意明显,就是要让她发现痕迹,发现这里有要给她的东西。
在檀香山上,莫游问过她:你很缺银子吗?
如果你缺银子,那我就给你。
于是,第二天白芙蓉眼下挂了明显青黑的两弯黑眼圈,只能先不骑马,而选择乘上马车。
宗明煜乘着高头大马行在她窗外,春雨夏云此次都没随行,而是宗明煜安排的一个叫静漪的女子随她一起,这位姑娘虽然有一个听起来温柔娴静的名字,但是却是白芙蓉穿越过来,第一次接触到身高比她还稍高点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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