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奇不奇怪啊,我和魔族小黑只见过一面却在凡世相处了四百年,我还认识一头妖怪,只是我连那个妖怪的真身都没见过,我却和它在缥缈台下和呆了一千年。
就连那些我不认识的人我们都可以在坐在那里好好看一场话本子。听一首小曲子。可我和他总是在错过,总是晚了一步。我找他,找不到,他寻我也寻不到。
你说,是不是我杀戮太多,所以才不能好好和他好好在一起。
司命终于有些动容,想要劝慰:小殿下您和帝君情深,总会苦尽只是话还未完忽然飞沙走石,狂风阵阵,听得嘭一声响,金色屏障破碎。他一不留神就已经被她丢出老远。
月初愧疚的看司命一眼,摇晃站起来直朝着结界奔去去,身后却传来月泽撕心裂肺的声音:姐姐你回来!
月初一愣,缓缓回头,远处那个要冲进来却被少梨死死拉住的少年,当年的稚嫩但如今已经能披甲带刀独挡一面。
此后的沧澜是最为尊贵的神族,他也会是最尊贵最优秀的帝王。
她微微一笑,却朝着他抬手俯身行了一个参拜君王的礼数,声音平静:我回不来了,请君上保重。
姐姐!
小殿下!
身后人的惊叫似乎已经听不见,周围的景物也逐渐消失,她转身利落干净跳入结界,黑雾团团中她一眼便找到了他。他茶白衣袍上红色血液点点若三月桃花,手中的剑挽出漂亮的剑花却快速无误的落入一头头凶兽的身上。
都说北极帝君剑法很好,三岛十洲当年剑术第一名,她也不止一次见过他打架,可这一次他瞧着招招冷静,优雅。
他打架很厉害,她打架也不赖,只是却有不同,她打架的时候只是个莽夫寻求快和狠,而他剑法急速却有章法,数步间身形与剑一同快速变化,虽不是传说中那样地崩山裂却也灿烂若虹。如同万千流光而下。
但是此刻她也知道,没有修为的他支撑不了多久的。再不想办法他也无半点生机。
齐云曾说,有些人,到死也是不愿放手的。她那时候也觉得如果他记得她,她死也想拉着他一起。但事实来临的这一刻,她舍不得,一点也舍不得啊。
结界中千军万马的凶兽扬蹄而来,她双手结加印又忍不住侧头看着他,只一眼却似死亘古绵长,这一次,注定是要做个圣人了
小初!谁的声音撕心裂肺的蓦然响起。
结界中一团团火焰自地而起形成一把把红色血剑。刺眼红光中一只火红凤凰轻轻扇动华美羽翼,顷刻万把血剑自九重天落下,极速朝着凶兽杀去。剑入骨髓,阵中一声声铺天盖地的悲鸣咆哮声震耳欲聋,点点血液一场浩浩汤汤的红雨。
红雨中,凶兽凐灭,团团黑雾渐渐散开,外面,万盏繁星,皎皎月光若流水般泻下结界,一抹素白身影从空中跌落下来,神君一路踉跄朝她急急而去。
羽冠早已落地,黑色青丝被风吹散,结界外似有无数人在喊她,但是她的眼中只有伸开双臂朝她而来的人。
她终于安心朝着他弯弯一笑。
身上脉络里生命流逝的一瞬,她记来起了很多。
他在她的梦魇中来接她,他带她去凡世买了糕点,一起看了河畔的灯火阑珊,听了曲子。她曾喝醉了去找他,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温柔亲了她。
他曾说:小初,我带你回家。
急速坠落中,她的腰被人一把揽住,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似一只鸟回归天空,一条鱼沉入大海。那年柔软月光下,她从墙头义无反顾扑入入他的怀中。
她埋在他的怀中,鼻尖萦绕着白梅冷香,他紧紧抱住她似乎抱着这世间他最珍重的宝物。
温热血液从她纤细的手指落下染在他的衣袍上。
她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开口:我是不是很重?
他摇摇头冰凉手指颤抖抚上她的面颊:一点也不。。
她攒出力也握着他的手安抚道:其实看似我身上有很多血,但只是看着吓人罢了,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又胡说是不是,我没见过哪个祭了洪荒凶兽的能一点事都没有,纵使你的父亲也不能。他声音听似温和,眼中悲色却更浓:为什么要进来,你才多大
我说了要罩着你啊北极,不要难过。她语气逐渐变得有些哽咽,抬手抚了抚他红了的眼角,自己眼中的水珠子却更加汹涌,
明明已经做好了诀别,可是看到北极这样难过自己却也不由自主更难过,要是能有什么办法不让他难过就好了。
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含着涌至喉咙的甜腥,眉眼弯弯道:我原身是不是很漂亮,很早以前,我就想再你面前拉风飞两圈的呢
对了,我记起来了很多事,你来梦中救了我,在满是优昙花的水中亲了我。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继续道:我很不好,口口声声说你忘了我,可我自己也经常忘了许多事情。
他将她的手指握到唇边:没有人比你更好。
她一番话说得毫不费力,白皙的脸上也飘着两抹红晕,一副精神很好的样子,他在她耳畔的轻声回答似是平日最寻常的又亲昵的枕边话。
月光柔柔散在二人身上,天空不知从哪飘出一朵朵优昙花来,神君将少女小心翼翼抱在怀中,一切似乎如同很多次的以往,她会好起来和他一起开开回家。只是灵鸟仙雀已经浩浩汤汤飞舞而来栖在结界周围像是等着最后的送别。
她终于一阵巨咳猛的袭来,温热血液染红她衣襟,心口处一朵一朵红花也拼命绽放。
神君苍白的脸霎时血色全无,手抚上她心脉想将用所剩无几的修为将她护住,她却摇了摇头,抬眼看他,目光温柔眷念: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倘若她没有误会他,不同他闹脾气,这三天她时时刻刻也不会离开他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和他这一生从来就只有分。
她手指握住他的一缕发丝,说出那些早已千转百回的话:那日我同你说的话都是气你的,只是在和你闹脾气没有人比我更在乎你呀。
他搂住她的身子一僵,从洪荒时代就从未惧怕过任何的神君此刻眼中却浮出慌乱和痛色。
低声道:我知道,你对我最好。
她安心点点头,想攒出一个笑来却有些费力。
他小心翼翼抱着她嗓音低低响起:是不是很痛?
天空繁星闪烁,她紊乱的仙泽澎湃不断向外流逝。
她原本想要让他记住她最好看的样子可此刻她神思已经逐渐模糊,只是本能的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有些委屈道:嗯,很痛,手腕痛,头也痛,心口也痛北极,你可不可以唱歌给我听?
他双眼紧闭,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唱道:日日春光斗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那时候她怀抱玉琴低眉浅唱这曲子,她练了很久,想要唱给他听。
肩上湿润一片,她想要抬起手抱抱他却已不能,只是涣散的看着满天的繁星坠落,脑海中往事如一盏旋转不停的走马灯。
她看见自己坐在墙头上,周围的月光大片柔软,一只鸟儿掠过树枝飞向天边。
她看见那天大雪初停,院中的松树在白雪下露出翠绿,温暖的阳光穿过半掩的帘子落在炭炉上。南山躺在小榻上睡觉,她抱了一怀的橘子给他。
她看见小七星君站在四清殿外提着一盏灯笼等她,她提着裙摆在一片晶莹的优昙花中跑向他,他说,你把本君的袍子弄脏了。
她看见他站在她的身侧将一朵野蔷薇插入她的发髻,他说,你戴什么都好看
她看见一身紫色宫装的阿娘站在远处云水谷的山丘上朝她招手,姐姐在旁边也不耐烦等她,阿爹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侧,一手接过她手中的樱桃筐子,温和道:阿初,你上哪去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终于她回头,迷迷糊糊朝着那一抹白色身影道: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