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年是当朝国师的名讳,旁人称其时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国师或者法号通玄真人,也就谢云澜会这样轻蔑不屑的直呼其姓名。
韦承之看了谢云澜一眼,欲言又止。
元谋先生有话直说便是。谢云澜稍微收敛了一下怒容。
侯爷,韦承之斟酌道,依我之见,当今朝堂之弊病不在于李鹤年,而在于
他竖起一根手指,朝上指了指:便是没了一个李鹤年,总会再来一个王鹤年,徐鹤年。
谢云澜道:我自然知道,可
到底顾忌着尊卑,他没有直接说出口。
谢云澜的恼怒有一多半其实都是因为建武帝袁朔,袁朔迷信这些装神弄鬼的方术,年轻时还不明显,但如今已经五十有八,年近花甲,年前病了一场后,身体每况愈下,便开始大肆招罗方士,寻求长生之法。
袁朔遇到自称活了八百岁的李鹤年后深信不疑,封其为国师不说,还在京郊的雁回山上建了一座长生观,让李鹤年拜求四方仙人,为其祈寿,又将未央宫内那座望龙塔改为临仙阁,从民间招揽了一千名美貌女子送入塔中,以求在仙人驾临时能好好招待。
这些事花费之巨大,几乎直接导致了今日国库银钱的短缺,乃至朝臣们为出钱修堤一事争吵不休,最后竟然干脆不修了,求神拜佛便可。
谢云澜想到此怒气再次上涌,修堤一事关系怀州数十万的百姓,朝廷却做出如此荒唐决策!
侯爷不必动怒,此事还有转机。韦承之道。
圣旨已下,还有什么转机?谢云澜问道。
上书陛下,令陛下改主意便是。韦承之道。
谢云澜皱起眉头:我早已上书谏言过。
谢云澜能做的都做了,他一介武将,跑去跟文臣一样向皇帝上书谏言,可袁朔身体越来越差,越是如此,他越是对那些方士深信不疑,根本听不进任何反对的声音。
韦承之抚须笑道:侯爷不行,可以换个人去。
谁?谢云澜猜测道,是太子?可太子优柔寡断,自己都没有主见,更何谈去说动陛下,当今朝廷,陛下只信李鹤年一人之言。
陛下不是信李鹤年,是信神通广大的方士,若是有另一位更加神通广大的方士站在我们这一边,向陛下进言呢?韦承之点到即止。
谢云澜一怔,他对装神弄鬼的术士最是厌恶,自然未曾想过这种方法。
韦承之继续道:此计若成,不光修堤一事迎刃而解,李鹤年此等妖人也可借此除去,总归陛下是要找个人信的,那个人为何不能为我们所用?起码侯爷不会让陛下做出这些荒唐事。
谢云澜目露思索。
侯爷,鬼神之说不可信,但未必不可用啊。韦承之下了最后一记猛药。
谢云澜被说动了,他道:此人如何去寻?李鹤年虽然没有真本事,一身糊弄人的障眼法使的却是不赖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全城那么多神棍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他们想找个能胜过李鹤年的人,怕是不太容易。
这个韦承之也没有想好,他是今日才想出的此计,自然还没有人选。
车厢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两人正在思索天下有什么有名的方士时,偶然听到路边传来的对话,那句或许你们的国师就是个骗子尤其响亮。
敢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此等狂言,除自己以外,谢云澜还是第一次见,他掀帘看了一眼,没看到对方的正脸,只看到了那握在手里的白幡。
一见白幡上的字迹,谢云澜颇有一种瞌睡了送枕头的惊喜感,此人是个方士,还是个胆敢说国师是骗子的方士。
停车。谢云澜冲王泰喊道。
吁王泰勒停马缰,将马车停在了沈凡三人身旁。
恰逢沈凡转过身来,谢云澜透过车窗的帷幔与其对望。
第3章
这马车是蓝裙女子看着这突然在他们身旁停下的陌生马车,面露不解。
粉裙女子则从马车上的纹饰和不远处的宣武侯府意识到了什么,惊叫道:坏了!
她赶紧去跟沈凡说话:大师,快跑吧!
沈凡莫名道:为什么要跑?
诶,这马车是她想解释,又觉得没时间解释了,便道,别问了,快跑就是了!
谢云澜厌恶方士京中人尽皆知,以致于神棍术士们甚至不敢到他家在的这条街来行骗,更何况在他家门口?沈凡把忌讳全都犯了,偏偏还撞上了正主,谢云澜特地把马车停下,这不是摆明了要揍人吗?
她急得就差直接推着沈凡跑了,可沈凡一动不动,看了眼粉裙女子脸上焦急的神色,又看了眼帷幔后的人影,一副懵懂神情。
谢云澜在马车上观察着沈凡,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他不由低笑了一声,找个能胜过李鹤年的神棍难,找个不怕他的同样难,眼下既然撞见了,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他掀帘下了马车,没了帷幔的遮挡,他终于可以完全看清沈凡的样貌,谢云澜下车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生的此等好看的男人。
便是跟更注重打扮的女人对比,此人也不输分毫,皇宫里那些千挑万选的佳丽绝色在其衬托下,倒成了庸脂俗粉了。
这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神情上不露半分,来到几人面前,对着把沈凡挡在身后的粉蓝两名女子微微一笑:两位姑娘可否行个方便,我找大师有些事情。
有些事情这句话落在两人耳中,自动被翻译成了揍他一顿,她们虽然家里有人做官,却也只是末流的小官,遇上谢云澜这样的人物不可避免有些胆怯,但又实在舍不得沈凡那张脸被揍的鼻青脸肿,于是仗着谢云澜不会光天化日对两名弱女子动手,逞强道:先来后到,侯爷,我们也找大师有事,正要请他回家呢。
谢云澜眉头微微一蹙,还未说什么,两人就被吓退了几步。
他其实长得不可怕,甚至还很英俊,身材因常年习武保持的很好,修长且笔挺,是那种打马依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但他周身气势太足,多年杀伐征战,即便他此刻未执刀兵,一双剑眉也像是出鞘利剑般寒芒刺骨。
吃生肉饮人血的元戎人都怕他,更何况两个连鸡都没杀过的女子,她们这一退,正好把沈凡露了出来,他看着谢云澜,语气单纯道:她们找我的事我不会,你有什么事?
粉裙和蓝裙女子齐齐一扶额,心道完了,她们想方设法搭台子救沈凡,但架不住沈凡自己在后边拆台。
谢云澜笑了:自然是有要事,大师可否过府一叙?
他一边说,一边在两名女子惊诧的目光中,恭恭敬敬的朝沈凡行了个礼,像是对着什么贵客上宾。
宣武侯,谢云澜,向街头神棍行礼?!她们震惊的一时怀疑是幻觉,一时怀疑在做梦,等缓过神来,却发现沈凡已经毫不设防的跟着谢云澜走了。
此地离侯府只有几步远,是以他们没有再坐马车,两人眼下已经走到了府门前,眼看要进去了。
诶,等粉裙女子还想再努力一下,就见马车上又下来一人。
韦承之笑着打断道:姑娘不必担心,侯爷是真心请大师回府的。
可她面上仍有迟疑。
王泰也插了句话:放心吧,不会揍他的,我们侯爷想揍早就揍了,你以为你们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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