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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良人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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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停下床,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痛苦的作用。

怎么叫蓄意伤人呢,验伤报告说面部擦伤,鼻骨骨折,没提他命根子的事,其实他那命根子就烫了几个水泡,不至于影响功能,不过人家功能到底怎样就不清楚了,保不齐以后也能怪到我头上,哈哈,思停靠在桌边,轻轻晃动着身体,好啦,这回物证有了卷发棒,他说那是他妈的卷发棒,我用它打折了他的鼻骨。人证呢,保洁阿姨亲眼目睹。我的东西都不知扔到哪儿去了,就这么开始审讯,还给我找了律师。

岑瑾出去点了根烟,她现在必须抽根烟,或许不止一根。

思停跟出来,坐在沙发上,接着说,律师其实就是替他们带话的,建议我主动认罪,争取轻判,而且很明确地告诉我,这事儿没缓,别让我家人瞎折腾,后果只会更严重。当时他们已查清我的家庭情况,知道我没有靠山,也查了你,因为你不停地往我手机里打电话、发微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岑瑾问。

事发当天是12月24日,平安夜,思停讽刺地笑笑,元旦你来江城时,我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

岑瑾闭上眼睛。那几天她们没太联系,她以为思停还在为林萧和她冷战,想忙完手头的事,见了面再哄她。

如果早一点发现思停的情况不对,也许

没用的,阿瑾,思停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似的唤起熟悉的昵称,他们把你的身份证号、学号都查清了,甚至你父母的信息。你的存在是他们最大的疑虑,因为你在北大,又很优秀,比我妈的能量更大,他们说你在搞非法校园贷,随时可以处理你。

岑瑾恨得手指直哆嗦,她确实在林萧搞的那个校园贷项目挂过名,发现不靠谱就撤了,没从里面捞过一分钱。

然而更可见那只手的力量,年轻如她们,当然不是对手。

我也抱过希望,遇到谁都讲一遍事实,但没用。天天审夜夜审,只让我在口供上签字,根本不听我说话。后来我太累了,你知道吗,那种审法儿比杀了你还遭罪,我后来只想睡一觉,让我好好睡一觉,什么罪我都认。思停顿了顿,也点了支烟,认罪之后他们允许我联系家属,我才给你发的短信。

他叫什么名字。岑瑾问,声若寒潭。

思停吐了口烟,笑笑,不重要了。老天有眼,第二年反腐就把他们家连锅端了,连他妈也没放过。

好半天无人说话,岑瑾心里还有很多疑团,可刚刚听到的一切似乎已够她消化一辈子。

抽完一支烟,思停接上话头,判了两年零三个月,后来纪[委调查他们家,找我了解情况,由于涉及的人太多,不便重审,就以提供重要信息的立功表现给我减刑,一共在里面待了一年半,出来早被学校开除了。

这家人气焰滔天,连警方的部分人都能搞定,学校更不会多管,难怪一直以休学来搪塞,岑瑾回想起找思停的一个月处处碰壁,所有痛苦的碎片终于拼成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有点虐,会苦尽甘来的,摸摸。

第41章

美貌会换来幸福吗?思停不知道。她的确珍惜过自己的美貌,尤其在阿瑾一次次吻着她说你好美的时候。

如果我变丑了,或者我一开始就是个丑八怪,你还会喜欢我吗?思停眯起朦胧的醉眼,笑着问。

岑瑾说不出话。她的灵魂好像飞出了躯壳,只能凭仅存的惯性坐在窗前,听她讲剩下的故事。

提审前那男的还找过我,思停说,他说如果我现在同意跟他也来得及,可我想,这么多罪都遭了,再跟他,又重受一回罪。而且怎么对你解释呢?那样的话,这辈子都没法见你了,我还盼着有一天见到你,那是我唯一的念想。

岑瑾刮了刮眼眶,哑声说,出来之后怎么不找我?

我找过你,思停说,出狱之前我就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小杜接的,她说你们在一起了。

岑瑾猛然回头盯住她,思停凄然笑笑,她说你自杀过,刚缓过来,说我既然能做出这么绝情的事,就别再回去折磨你。

岑瑾别过头去,眼泪落下。确实有一段时间她和小杜厮混在一起,可能还有包丽。但小杜已死,如何记恨一个死人,何况她的死也和她有间接的关系。

命运何其荒诞,又何其残酷,岑瑾的心被无数只毒虫反复咬啮,全身没一丝力气。

小杜她岑瑾颤抖的声音哽在嗓子眼。

思停点点头,我听美佳说了。

小杜的死当年传遍同学圈,死况之惨烈,在燃烧的跑车里烧成一具焦尸,柒市那几届学生无人不知。

我不怪她,即便在当时也不怪她,她喜欢你不亚于我,我也希望她能陪着你,思停说,何况我出狱后,没有学历,又有前科,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而你刚刚拿到天使投资,又是优秀毕业生,我想我们注定走上两条路了。

思停起身,抽了两张纸去擦岑瑾的眼泪,岑瑾接过纸躲到一边,后来呢。

思停说,后来认识了杨开瑞。我在瑞思当前台,那是我当时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杨开瑞相中了我,要娶我。我已经不知道人生还能怎样,我姑姑病危了,我入狱期间她的癌症就已扩散到淋巴,知道我是冤枉的,但求告无门,没有律师接这个案子,也没有钱来填这个无底洞,如果不是跟我上火,她也未必会走得那么快。我想,结婚也是给她的一个交代,在她临死前。

思停这一晚始终是冷静的,冷静到超出她自己的预期,只是提到姑姑,她的声音发颤,埋头平息了好一阵。

杨开瑞对我挺好的,她深吸口气,喃喃地说,很有礼貌,不强迫我做什么,也不计较以前的事。他父亲也挺讲道理,刚结婚那一阵,两家都挺高兴,没多久姑姑就死了。

听到这儿,岑瑾不那么讨厌杨开瑞了,甚至有点感谢他的出现。

可我接受不了他,思停自嘲地笑笑,是从生理上接受不了。他一靠近我就害怕,痉挛、抽筋儿,腿都掰不开,像死人一样。去看过医生,心理的生理的都看过,就是不行,到后来一提这事我就歇斯底里,完全无法自控。最后他也烦了,放弃了,去外面找。他赌博倒不是一天两天了,婚前就一屁股债,否则他爸未必会让他娶我,好人家的姑娘都不跟他。

岑瑾擤擤鼻子,那孩子是

孩子是我在监狱里认识的一个吴大姐家的。她老公长年家暴,她捅了他一刀入狱了,后来她出狱离婚,又找了个丈夫,生了正南。有一天她前夫喝醉了去她家闹,两边争执起来,她前夫把她和她丈夫都杀了,正南才七个月。我把他领回来,杨开瑞不同意,自打南南来了,我们就分居了。

故事讲到这儿已经很明了,似乎没什么可补充的了。杨开瑞不争气,思停要养家糊口,必须把瑞思做好,这才联系上瑾色,见到岑瑾。

那背上的疤是哪儿来的?岑瑾问的时候心直颤,多希望今晚的痛苦不再增加。

思停说,在监狱里。你也知道,里面什么人都有,有个大姐头想和我好,我特烦她,每次都躲着她。她呢,见面就掐我的脸,说我白,还用指甲刮刮是不是涂了粉。有一天政治学习,她又过来掐我,我就甩了她一巴掌,那伙人不干了,正好管教不在,她们就来打我,我还手,她们就把我按在地上,有个水壶摔碎了,我背后扎了两块碎玻璃,她们把我往牢房拖,拖了足有十多米,就这样了。

思停忽然笑了,不过我养伤时住了半个月单间,还挺划算的。她们都被管教收拾了,后来也不敢惹我,哈哈!

岑瑾悄悄用手掌按住胃,五脏六腑都在疼。

当时帮我的只有吴大姐,思停说,她比我早出去半年,出去了还回来看我,怕我受欺负。

说完这话,思停哭了。痛苦和不公已不会令她落泪,只有那些稍纵即逝的温暖,仍会让她坚硬的外壳寸寸瓦解。

岑瑾没法安慰她,不能抱她,她站不起来。

不知怎地,她甚至不敢看她,思停受过的苦像一层晦暗的光把她保护起来,光晕里的思停不在这个空间,超出她能触碰的范围,连抚慰都显得廉价一切都过去了,那些苦她已独自消化,那苦难的1984天,没有她驻足的余地。

好啦!思停擦了眼泪,笑着说,最难的一part讲完了,剩下的都是成长故事,还要听吗?

她的手刚碰到岑瑾的肩膀,岑瑾触电似的弹起来,一头钻进卫生间。

她想吐,撑在马桶上一阵干呕,明明什么都吐不出来,可脏腑都堵在嗓子眼,血流一个劲儿往脑袋上窜。

思停拧了几下门,岑瑾从里头锁上了,她不敢出去,也出不去,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安静了。思停回到次卧,躺在小床上,这是她儿时的天地,在这里她觉得安全。

有太多细节也许要再来1984天才能说完,而说了这些已耗尽她全身力气,她知道阿瑾会痛苦,这于她是双倍的痛,迟迟不敢说正源于此。

但痛苦会过去的,天亮总会到来。她要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她走进主卧,岑瑾窝在被子里,她摸摸她的头,没发烧,只是脸色苍白。

她轻轻唤一声阿瑾,岑瑾往枕头里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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