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停想了想说,我只怕你是为了我。
岑瑾说,不是为你,是为我们。你知道北京房价多少钱一平吗?
思停愣住,岑瑾抖了抖手里的钱,我忙活一夏天还挣不到一平方,而打工族要半年才能攒这些钱。考上大学不代表就能过上好生活,什么时候钱都是第一位的。
这个岑瑾好陌生,她以前可是不食人间烟火、一心读圣贤书的宝宝呢。
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的?思停问。
岑瑾没说话。从她知道薛雅芬骗她的那一刻,她就下决心脱离那个家,而脱离的第一步就是经济独立。至于这套挣钱方案,她坐大巴车回来找思停时就想好了。
思停你知道吗,岑瑾笑得有点无奈,他们现在暂不干预,只是因为我们马上要去外地念书,干预也没用。但总有一天会干预,或许在我们毕业时,或许在成家立业时,那时干预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整个世界。
思停惊讶地看着她,岑瑾的脸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她平静的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有一种不合年龄的坚定。
也许很多年后,我们的感情会淡,稍微有点压力就散了。我想提前打牢地基,当你真正要做选择的时候,他们能给你的,我也能给。岑瑾沉静地说。
思停骤然想起姑姑那句话,我们一家三代不能没有一个男人。原来岑瑾记得。
她转身抱住她,傻瓜,未来还没来呢,她们还在最好的时候。
岑瑾报了北大光华,放弃了她喜欢的历史或中文系,老师家长都赞成,毕竟市场经济的年代,好学生就该学经济。只有思停不同意,假期打打工就罢了,选专业可是一辈子的事。
文史哲什么的只要喜欢就能学,岑瑾说,我现在白天挣钱,晚上也一样看书啊!
不一样!思停说,你念中文系,以后可以当教授,更符合你的
气质?像于丹?岑瑾一句话把思停逗笑了,她确实没什么教授气质,思停还不会用学术这个词,只觉得岑瑾这样的人不该和经济挂钩。
别操心我了,快看看你报哪个学校吧。岑瑾说。
这些天她仔细研究了报考书,思停有几所能选的学校,但都有点险,她要是多考十分,把握还能大点儿。
纠结好多天,思停选了北林。其实她的分数在外省能上更好的学校,但为了和岑瑾一起,必须保守选择,首师、首经贸之类的太热门了,北林历年分数线不到540,胜算更大。
按下提交那一刻,两个人的命运更紧地交缠在一起,岑瑾说,以后考研选个更好的学校。
思停笑笑,刻意不去想那么远的事。
八月中旬,距离大学报到越来越近,大家都等着一拿到通知书就告别这座小城。
岑瑾的笔记销售一空,加印了50套没卖完,打折处理后一共到手六万块,小杜骂道,妈的,简直是抢钱!
岑瑾笑疯,兑现承诺带她们去省城吃了顿人均300的日料,一回家就收到噩耗:思停落榜了。
北林分数线出来,566,只差三分。估计大家都想冲冷门,反而把分数抬高,要是报首师就进了。
思停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呢,岑瑾赶紧去找她,思停下楼果然红着眼,但情绪很平稳。
没事,我陪你复读。岑瑾握住她的手,思停不声不响的更让她心疼。
思停摇摇头,考哪儿算哪儿吧,二本也行。
不行,别胡说,而且我们要在一起!岑瑾说完又内疚了,要不是她总想牵着思停去北京,思停也不会落榜,说到底还是她自私。
思停,我再考一年一样上北大,但你肯定能去更好的学校,就当给我一次机会,是我岑瑾先哭了,是我害了你,她在心里反复说。
思停无奈地捏捏她的脸,阿瑾,我考什么样和你妈关系不大,我就是爱紧张,再来一年也一样。何况我不想再遭一年罪了,像你说的,考研再努力吧。
又过两天,江城大学联系思停,问她愿不愿意去念传媒专业。江大也是一本,江城也是大城市,除了远点儿,在西南,作为第二志愿已经不错了。
思停同意了这一次没跟岑瑾商量。她当然不怪岑瑾,一起去北京是她们共同的梦想,但复读意味着重新经历一次未知,她们在一起后的波折太多了,她害怕重来。
一整个热闹的暑假因这一个消息沉寂下来,岑瑾一想到和思停共度的时间只剩十天,以后要面对的是华北到西南的距离,她的心闷得喘不过气。
薛雅芬张罗要办谢师宴,来和岑瑾商量。到时候难免有讲话、敬酒环节,她怕这孩子像小时候似的不配合。
岑瑾笑笑,我都听你的,但有一样,礼金分我一半。
薛雅芬一愣,叫道,你这孩子,家里就你一根独苗,以后什么不是你的!
那不一样。你请客我冠名,咱俩合股,我必须分一半。岑瑾说,老岑那边同理。
薛雅芬白她一眼,那你和你爸说去,他同意我就同意。
薛雅芬预估礼金不是笔小数,怕岑瑾拿钱给路思停,不如先把皮球踢给岑海涛。
说起来,我好像有日子没见过老岑了,岑瑾瞅瞅薛雅芬,你俩要离了吧?
薛雅芬身子一顿,岑瑾说,老岑去陪读,一方面是看着我,另一方面也是和你分居。周末你一过去,他就睡客厅,说你嫌他打呼噜,呵呵,从我生下来他打呼噜就是一绝,你以前可没嫌过。
薛雅芬在厨房喝水,不接话,岑瑾垂着头说,我看过我爸手机,你们说好等我考完就离婚,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看的,那天奶奶给他打电话让我接,你的信息正好进来。
屋子里安静许久,岑瑾深吸口气,薛局,你和那个叫张升的,是真的吗?
薛雅芬转过身,一副领导训话的神情,小瑾,婚姻很复杂,你现在不懂也不要问。
岑瑾点点头,我也不想问。现在你、我、老岑是独立的个体,三家合股,我抽一半,你同意就办,不同意算了。
岑瑾你反天了!薛雅芬喊道,从考完试你就没一张笑脸,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就比不上那个小屁丫头!别以为你假期挣了几个钱就能跟我叫板,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岑瑾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苦笑道,薛局,你把官场那一套带到家里,用在我身上,不合适吧?我才明白,你们婚姻的最后结晶就是合作一出阴谋诡计,针对你自己的孩子!对,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可以随便往人身上泼脏水,逼人转学,路思停是凭本事考的重点高中,就因为你一句话,她就要去念普高,在高三最重要的时候!
我没让她转学,我只要把你的学籍转走!转学是你们校长让的,和我说不着!
校长不也是为了讨好你和你拉来站台的市领导!岑瑾气得眼睛通红,全身直哆嗦,薛雅芬你记住,我明白你们那一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柔克刚黄老之术,我念过书,我都懂!但我恶心,你听懂了吗?每次我想起你们左一腿右一腿,还来教育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就恶心得想吐!
她站起来说,你知道过了这么久,我为什么不和你们算账么?因为我不需要了,我的事再也不用你们管,我爱跟谁,男的女的,都是我的事。上大学我不会再问你们要钱,用我时我到场,你们老了我会尽义务,嗯就这样。
薛雅芬坐在沙发上哭,岑瑾回房间把门关上,都结束了,很好。
薛雅芬哭够了还是要办谢师宴,这些年光份子钱就随出去十几万,不讨回来太亏了。
岑海涛和她还像恩爱夫妻一样应酬来宾,大家都夸他们教女有方。岑瑾没再起刺,宴席上讲完话,敬完酒,直接跑到礼台把现金一拢装进包里。到家一数,十二万,她分一半也有六万。
她捏着那六万块钱,想了想,又放回包里,扔到薛雅芬床上。这不是她的钱,她也不想要这种钱。
她骑车跑到水库边,看着黄昏时分寂寥的水面,放声痛哭。
也许他们想等她上大学后再告诉她离婚的消息,你长大了,我们自由了,家散了。
不重要了,在她最需要家的时候给她一个不是吵闹就是冰冷的房子,在她离开家之后,离或不离又有什么所谓。
虚假的宽容,伪装的和谐,揭露后比冰冷的现实更残忍,这是成年后的第一课。
思停的学校远,要提前出发去报到,妈妈和姑姑送她,正好在江城玩几天,临行岑瑾和她吃了顿饭,她们就要赶第二天早班车出发了。
阿瑾,假期我去看你,大三我还可以去北京实习,你乖一点,不许出去撩妹。思停看出岑瑾心情不好,一个劲儿找话题,异地就异地呗,又不是没异地过,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再说你可以来江城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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