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怕鬼吗?不就是怕打雷闪电吗?不就是因为小时候的那点事吗?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他当即结账出去策马直奔皇宫而去。
一路呼吸急促,心头又怒又羞又恨,年少所遭遇的种种,一再地在脑子里回放,那所有的细节,都无比清晰。
他在宫门丢了马,趁着大雨未至,一路狂奔到了桃彤殿。
这里早已经荒废,无人居住。
没有灯火,只有远处在风中吹得乱晃的风灯照了一丝丝的亮光过来,漆黑中宫殿如静卧的野兽,围墙瞧不见斑驳。
一道闪电下,劈得半空透亮,也照亮了这一座废弃的宫殿。
他呼吸几乎凝滞。
仿若在幽禁的密室,四周都是漆黑一片,恐惧像乌云似地笼罩过来,围墙像可以弯曲一样压往他的胸口,呼吸越发地困难。
雷声炸在他的头顶上,全身汗毛竖起,他脚步颤抖地走向那个角落。
那个在宫门左侧,有一个小小的台阶,那里曾蜷缩过他少时的身子。
第一次被推出去,他没哭,因为他并不怕黑,也不怕打雷下雨。
他跑回去,跪在了母妃的面前,抱着她的腿,问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惩罚。
母妃一手薅住他的头发,把他拖了出去。
那年,他三岁半,三岁半的记忆,不该如此清晰,但他都记得。
他会骗自己不记得了,但是他知道自己记得,除了最后一次不记得之外,其余的每一次,他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脑子里。
闪电下来,他看到母妃笑得疯狂而惨白的脸,他第一次觉得害怕。
他想爬回去,母妃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打得很重,他耳朵出血了。
他哭,母妃就笑,抓了一把沙子进他的嘴里,捂住他的嘴巴,恶狠狠地道:吃,吃下去。
他不吃,使劲挣扎,她很生气,又抓了一把沙子扔在他的脸上,他眼睛进了沙子,好痛。
嬷嬷过来劝,被母妃打了一巴掌,几近疯狂地道:你敢出去说半句,本宫杀了他。
没人敢来帮他了,因为他们说母妃真会杀了他。
他们说母妃疯了。
第二天,她忽然又正常了,对他很好,一直跟他道歉。
抱着他,一直安慰,一直安慰。
因为他病了,父皇被请过来看他。
但是到了下一个打雷下雨的日子,他又被推了出去。
他不愿意出去,抱着她的腿大哭,他被揪住耳朵拖出去了,他的耳朵很痛,求饶,跪在地上求饶,她踩住他的手指,抓住他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死也要死在这里。
她笑,哈哈大笑,像鬼的笑声一样。
她说,这里到处都飘着鬼,这些鬼会忽然出现,有很长的指甲,狰狞恐怖的面容
他开始怕了!
很怕。
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一次比一次更恐怖。
她狰狞的笑脸,就是他心里的鬼。
大雨瓢泼下来了,东方境一步一步地走向宫门角的小台阶,强大的恐惧感顿时袭来。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回荡的还是那狰狞的脸和狂笑声,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巴掌。
头皮一阵阵地发麻,仿佛被人薅住了头发往前拖拽。
她故意营造的阴恻恻森然的笑声,一直都挥之不去。
他脚尖始终不敢再往前一步。
最后一次雷电夜晚,他被推了出去,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疯狂,拿簪子刺他的眼睛,他奋力推开,把她推倒在地上。
这一反抗,最大的噩梦来了。
而这一刻,他终于也记得了,记得他最后是怎么去了皇祖母的殿中。
随着她愤怒地起身,四面八方传来了鬼嚎声,呜呜地入耳,她一步步地走过来,脚步踉跄,披头散发,愤怒的眼底猩红一片。
她伸出双手,染了蔻丹的红色指甲很长,刺了他脖子的皮肉,掐住他的脖子,风中,她的头发狂乱地飞,一个小小的身子,从她的袖中飞出,扑过来咬他。
他吓得魂飞魄散,恐惧同时也是一种力量,他终于推开了她,攀爬上了围墙,小鬼也飞了上来,他吓得掉了下去。
那小鬼也在墙头跳下去,扑了过来,他一直喊着救命,但没人来救他,最后那小鬼咬住了他的肩膀,他昏过去了。
蓦然醒悟,当年她身边就有鬼,她不是装神弄鬼,她是真用鬼来吓唬他。
这最后一幕的记忆,让他的头皮发麻,全身冰冷,恐惧像着湿气一寸寸地往身上钻。
那时候的恐惧与绝望,窒息一般,填满了他的心。
他慢慢地退后。
一步一步,怕得全身发抖,呜咽从他嘴里发出,像少年时候一样。
阿境!一只大手搭住了他的肩膀,温厚焦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猛地转头,身后风灯照亮着,好几个人站在宫门口,他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到的。
父皇!他脸色惨白得很吓人,扯了一下嘴角露出恐惧到了极点的笑,伸手往后一指,轻声道:那地方,有鬼,这只鬼,一直住在我心里。
皇帝看着这样的他,终于求到这一句父皇了,可却心痛难当,眼底顿时冲泪,一手夺了龙川的剑快步过去,踏上那小台阶上便挥剑乱砍了一通,怒道:朕倒是要看看,有朕在,谁敢伤朕的儿子!
阿境!大哥,二哥,还有五哥一同上前,站在了他的身边,一样的泪水难忍,我们都在,不怕!
第187章她不想回去了
皇帝持剑看着他,斩钉截铁地道:从今天开始,但凡朕还活着,便不许任何妖魔鬼怪伤你半分,休怕那些,那鬼就算住在你心里,朕也要把它赶出来!
东方境泪水忍在了眼底,那些记忆和如今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他那时候的求救无门,如今终于等来救他的人了。
那小台阶因为父皇站在那里,有他正气威严镇着,似乎一点都不吓人了。
他扭头,擦了泪水,你们这么多人过来,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嘛!
阿境,走,我们吃饭去。五哥上前,拍着他的肩膀,今天的事,也不会有人说出去,谁敢说出去
我撕烂他的嘴巴!东方境顿时恶狠狠地道。
皇帝笑了,诸位亲王也跟着笑起来,在这暴雨狂洒之中,全部人浑身湿透,像落汤鸡一样,再好看的发型,如今都塌下来了,狼狈至极。
互相对视,都笑了起来。
于是,皇帝领着他的一群儿子,在狂风暴雨之中,浩浩荡荡地往奉先殿而去,今晚的晚宴,还是设在了奉先殿。
薛皇后今晚也参加了家宴。
大家本以为东方境会来,殊不知等了许久都没见他,反而是禁军急忙来报,说他急匆匆地闯进宫来,去了他少时住的宫殿。
这样的电闪雷鸣天气,他去那边,五哥首先就担心起来了,觉得要出事。
他一说,皇帝马上就带着大家过来了。
回到奉先殿,薛皇后坐在里头等着,看到他们父子几个和睦亲厚,既高兴又心酸,朦胧地有些心痛,始终,还是少了一个人,少了阿骏。
如果他还在,那该多好!
快换衣裳,都湿透了!她藏起伤感,露出笑容起身迎接。
不要紧,都是爷们,天气也不冷,淋点雨算什么?皇帝伸手擦了一脸的雨水,不失威严地道。
对,母后,我们不冷!东方昀也说。
他伤愈没多久,但是父皇都不怕,他是皇长子,自然要起表率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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