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趋势趋利,之前这几家总嫌顾大人沽名钓誉装腔作态,又摆一副清高作派,可是碍眼。如今顾府与徐郎君结了亲,顾父又受府尹大人看重,新粮种试验搞的风生水起,偏他们即得不了功又贪不着利,这才令那些人不得不放下成见,想法子钻营攀交顾府。
所以,她们自钻营,自家不理会就是。
倒是玲珑的嫁妆可置办妥当了?
说起这个,顾母更愁:其他的都好,只压箱底银子,我说放三百两,玲珑偏说这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尽买成南布与她带去,又不要湖绸杭锻,只要松江布也不知是个什么成算,三百两的松江布,不等穿完,这布就该糟化了。若去京里,横竖要多带几匹绸缎绫罗的,要不出个门,只穿松江布缝的衣裳,可不使人笑话?偏我又说不通她,急的人凭白要生一场气来。还有她那些坛坛罐罐,数一数近百个,若将这些都与她带上,我的老爷,若抬这些物什做嫁妆,咱们家的脸横是要没了。我将将置了二十四抬嫁妆,也不敢实放,如今这些物什一顶上来,许是六十八抬都抬不完的抬一溜坛坛罐罐做嫁妆,我是实抹不下那个脸的。这事,你与她说,待回门时,再将那些东西一并带回徐家成不成?
顾父倒笑说:她自小就有主意,她要松江布,你只管置办出来就是,这布在她手里,必不是只为着穿,想是有别的用处。不过绸缎还是要备些的。你置那么些嫁妆不过用了五百银子,她那些香料算来,恐是有几千的,抬到街上,只会长脸,如何能丢了颜面?依她便是。
顾母原想找丈夫给自己拿个主意,谁知他竟也是不管的,还拿香料的事诳她,便无奈道:你既这么说,就随她的意吧。你们只管由她的性,如今倒好,一个两个都管不了她了正日子那天,别被人说我们家给女儿陪嫁些咸菜坛子才好。
顾父想想那个情景,还真有可能被人这样说。唔,罢了,说就说去吧。
顾母被安抚了一通,总算不急了,果然将那三百两银子全换了松江布,又使人买了一匹红绡,将玲珑院里的坛坛罐罐都挽了红绡,这就都妥当了,只余一件
教玲珑为妇之道。
茹婳那会儿是舍姨娘教的,论到顾母这里,她窘着一张大红脸,只说了一句话
柔顺些,疼了就略忍忍。
玲珑:这信息量,好高。
许夫子听说顾母只说了这几个字,不由的翻了个白眼,她趁无人时找了玲珑,递给她一个用牛皮裹的结结实实的东西,低声说:这原不该我来做的,只你母亲的教导委实无用的很,这里有个玩意儿,你看看我母亲那时另给了我两件物什,我用过了,就不便给你了,原想着你母亲许会准备,谁知竟是没有,这也怨我,早该想到的不过你如今是用不上的,我再新制两件,等你得用时再给你。你新制的那药膏子,婚后也能用,事毕之后就用一些,免得患上妇人症候你如今年岁小,不宜过早有孕,与他商量着,待你十七丶八岁时再生子,那时你的身体已长好,骨头也没长生硬了,生孩子的时候,危险会小很多。至于夫妻之事,也不必只一味承顺,你自己也要寻个舒服的法子,如此,才是真正的水到渠成
玲珑听的已然双眼圆瞪,在这么个天杀的理教时代,她竟也能听到这般的虎狼之词?
这牛皮里裹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小人打架?
许夫子还在说:我以前一直未生儿女,先时是与丈夫不合,不愿与他生孩子,后来他家落了罪,家里小儿也没能免我未生孩子,竟是免了一重灾劫唉,这些物什,就予你吧,以后你也可传与自己的女儿,免得到时如你母亲一般,只留下粗拙几个字就落荒而逃。
玲珑:这事本来就不该由母亲来教吧?想想就觉着囧的很。
许夫子说过这些,就不说这个事了,反说起别的事来:我与你高夫子,暂时不予你去,茹婉这里也不能停了课。教完她,我们就去随园。我们如今不能归京,所幸手里有些技艺,尚能养活得了自己,你不必担心就是。
玲珑点头:也好,你们若觉的寂寞,也可以收几个女学生,别的不便教,只教些雅艺。若不想累心,就做你们愿意做的事,随家有商铺,我做些香丸放铺子里寄卖,你们的花销就出来了。
许夫子嫌弃的说:你制的香丸子,还是自己用吧,我若用钱时,自己会制。
玲珑笑道:不是怕你们清高么,平日里一副与商贾之人打交道可掉价的神态,我可看着了。我是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劳,我不是想着替你们将这腿跑了,让你们还清清正正片泥不沾么。
许夫子指她:最会作怪,我说么,平日可不见你如此贴心,今日说了那么多,竟是在这里等我呢。可省些白操的心,我与你高夫子只是不耐烦和些蠢人打交道而已,我是怕用心的制的香丸给人糟蹋了,这才不愿意拿它换钱。江南富庶,脂红香软的,我只制一款软香,自有人捧着大把的银子来求,实不必你操心我们,只管过你自己的便是。
哎,能俯下身就好,就怕你们两个一个个的不肯俯就,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是富贵不能淫的正人君子,委实不必学他们的清高气概,否则,真是要饿死的。
陪嫁的人,只画角与贺嫂子两个,玲珑实在很想将李大叔也带走,奈何人家一家子都在顾府,她是万万不能把一家子拆开的。再者,李大叔得用,将他留在顾府替维樘打理田地,她也能放心。至于自己的那十三亩地,如果他能打理得来,还交予他打理,若打理不来,另找人来打理也可。粮种就留在顾家吧,她就带十斤玉米种子并五十斤土豆种子,日后带去京城试种。
家里人事简单,也就这些了。
茹婉这几日越发黏玲珑,白日里在一处,晚上也睡一个被窝,要是没有规矩拘着,她定是要说阿姐不要嫁人之类的话,家里越是张灯结彩,她的情绪就越是低落。
舍姨娘就训她:你阿姐的大喜日子,你拉着一张脸像什么样子,若给太太见了,心里该要不痛快了。你大姐出阁时,大家念着你年龄小,便没与你计较,如今这样大了,若还这样不敛着性子,让人看了像个什么?再舍不得,也得忍着,太太难道就舍得,我们难道就舍得?还不是要笑着?我们都好好的,她嫁的才安心。
茹婉扒在舍姨娘的怀里直掉泪,引来一声叹息。
十月二十一,顾府宾客满堂,大多都是各府女眷,像征性的来与玲珑添妆,东西不贵重,就是些银镯或是戒指发簪项圈之类的,各家女眷随手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小物件儿。
玲珑只管端坐着,故做腼腆的与各家夫人太太见礼道谢,由着众人一通细端详,听了一耳朵的好话,笑的双颊发僵。
又有专门给人梳头打扮的娘子进来,扯开一根细丝线,要给玲珑绞面。要将额上的细碎绒毛都绞去,耳边的绒毛也绞去,眉间的小绒毛也要绞去,还有后颈的绒文那种生疼酸爽,生生让玲珑滚出几颗泪珠子,最后那妇人取了些香灰样的粉末,给玲珑涂了一脸一脖子玲珑嗅着,像是药粉,便由她涂了。
客人们全走了,厨房又烧了水,玲珑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裹了一层棉巾就被钻被子里,换上寝衣。顾母实是不放心,来了两次,让玲珑早些睡,睡前最好吃点子东西垫一垫。
贺嫂子端来一碗醪糟甜汤并三块猪油糖糕,很关切的说:姑娘即使不饿也要吃些,要不明天可熬不住。
玲珑也知道婚礼太磨人,为着保持清洁,新娘子一天里都要水米不沾牙,礼成之后才能吃一口垫补一下,也不能吃太有味道的食物,更不能吃饱,就怕夜里发生不雅的事,影响新婚之夜。
于是玲珑便将端来的东西全吃了,漱了口,早早躺下歇息。
她早早睡了,前院却依然忙碌,维梌维樘并维棦三个要在夜里点好嫁妆,重抄了嫁妆单子,雇了几辆大车,运送嫁妆。这里离徐家几十里路呢,家里不养府丁,又雇不起那么多人抬嫁妆,只能雇车子装好,明日一大早就要送去徐府。
嫁妆摆了一院子,可惜正经值钱的没几件,偏偏那些坛坛罐罐占了大半院,看起来着实有些奇怪,大车店的人来时,见了这许多坛坛罐罐也是罕纳不已,暗道:顾大人果然清廉,为了给女儿撑面子,竟买了这么多腌菜坛子做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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