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郎君虽不能入仕,但在京城谋个差事还是很容易的,必有那高官许他厚禄,为其做事。可他就是死倔,宁愿虚度了一生也不愿与人低头共事。
其德令人敬佩,然其行直而愚也!
可赞不可取。
就连顾父都替他惋惜不已。
然徐郎君这样的人,何用人替他惋惜呢?他是不为,非是不能,他远离了俗世浊地,自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携一爱侣,饮一壶酒,赏一川风月,怡然自快。世人惋惜丶赞叹丶戏谑与漫骂,与他而言,许是如耳边清风,拂过就散了。
那些外物,怎么能有身边的人重要呢?
如此纯粹,也难怪叫人又赞又叹且敬且远着了。
收起书信,玲珑放空心神,她不是非要出去走一走,她在意的是,有没有人愿意让她出去,愿意带她出去。这个世道对女人太苛刻了,若没有人愿意带着她出去,只凭她一个人是出不去的。
妇人单独在外行走,在别人看来,她是无主之人,谁都能欺她辱她,卖了她打杀了她。是以,为保身家性命与清白名声,许多妇人都是不敢出门的。
玲珑也不敢,她没有孤勇之心,不敢将自己置身于无法掌握的陌生环境中,更不敢亲身去试探整个社会的社会规则。
想过这些,遂叹息一声,起身走了走,放好书信,开始思量这一家子两拨人的行程礼应该怎么准备。
一拨往南走,不须带厚实衣物,倒是那些地方湿漳多,去了之后可能会水土不服,这个倒简单,去当地人家里几顿茶饭,这些症状也就解了。余事也不必她操心,所以,思来想去的,也只能做两身衣裳来尽尽心意了。
一个往北去,这确容易,多备两件厚实衣裳鞋子,再备几罐吃着方便的路菜就行,别的,他家自会给他备齐全,她这里,依然只能尽个心意。
于是和画角两个去库房挑了几匹料子回来,叫茹婉过来帮着裁剪,又托维樘去买些兔皮回来,裁一裁,贴在前胸贴后背处。
维樘去店里,买了两张兔皮后,又被店忽悠着买了许多巴掌大的灰鼠皮,还买了一整张的硝的半熟鹿皮子,说店家说了,用鹿皮做的防雨书袋,能用许多年。
这不是明诳么,用哪个皮子做的书袋都能用许多年,偏他还真就信了。
玲珑茹婉两个看傻子似的看了维樘半晌,维樘还觉得奇怪,问道:怎的如此看我?
姐妹俩奇奇叹气:要不还要怎么看么?真是个书呆子。
罢了,横竖都买回来了,只能想着法子都给用了。
鹿皮没做成书袋,割成一条一条偏了一根近五米长的绳子,又绕成盘腰,缝在徐郎君的登山衣上。这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备下以防万一。
小小灰鼠皮,脱了毛,缝在随娘子的衣服内层,做成一个个暗兜,能装些隐蔽的小东西,还能防水。
脱下的毛,给徐知安缝进袜子里。
真可谓物尽其用了。
紧赶慢赶,这些衣物在几日内尽数赶制出来,恰逢徐知安来顾家作别,玲珑将东西整理好,又将捎给二娘子的东西装好,等他来后院找她说话时一并带走。
天渐渐冷了,屋里还没燃起火盆,进进出出的都要添一件厚实的披风才行(披风与斗篷不是一回事,它的型制和现在的风衣差不多,有袖子,不过前排只有系带没有扣子,可做日常穿着。)
玲珑披了件灰蓝夹棉披风在亭子里等他,茹婉裹了个墨青棉斗篷攀梯子趴到墙头往外瞧,听见外院的脚步声,她利索下了梯子,给玲珑递了个信号,然后一溜烟儿跑到她院里,伸出头来看热闹。
被杨氏揪回她屋里,不许她打扰玲珑和徐小郎说话。
茹婉又笑眯眯问杨氏:嫂嫂,你和大兄单独见了几次面?可都说些什么话?
杨氏不答话,从自己嫁妆箱子里找出一匹布,放茹婉面前:我要给你大兄做冬衣了,你来帮我裁剪,小娘子家的,不许问那些事。
茹婉:啊,为什么又要帮着做衣裳?我想去听阿姐和徐小郎都说些什么话
但杨氏拘的紧,她只能垂头扯起布料开始比划
徐知安自来低调惯了,穿衣裳从来不穿鲜亮的颜色,今日也是,穿的灰青色披风,披风的颜色制式看着都很平常,也亏他气质沉静,这么穿相得益彰的很。
他见玲珑穿了灰蓝披风,再看看自己的披风,先笑了。然后问道:可是等久了?我在前面多耽搁了时候。
玲珑递了杯热茶给他:不久,我也才出来。喝口热的,暖和一下。
各自坐了,徐知安便问:往京里捎的东西可装好了?
嗯,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些,不多,收拾起来很是便宜。你那里可收拾妥当了?伯父伯母那厢如何?
他道:尽妥当了,父亲母亲有过经验,一应物什都不需人操心。我的也归整好了,只待后日装船就好。
玲珑取过给徐郎君夫妇准备的衣服说:我没出过门,不知道路上该备些什么,就缝了两套行走方便的衣裳,几份制作路菜的菜单子,原是担心他们路上饮食不方便,水土也不服,只我想着这些药物什么的你们家必是都准备了的,想来想去,也只能做两身衣服略表一表心意。伯母的衣服内层有几个夹层,让她仔细一下,看看有没有用处。伯父的腰带是用生鹿皮编成绳索又盘起来的,可做绳索来使,我也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处,只是想着,去了野外,许是能用得上就做了。
徐知安摸了摸比寻常绳子稍细一些的鹿皮盘腰,便知她实是用了心思,便诚挚道谢:多谢二妹妹,妹妹费心了,这些都能用上,他们必是喜欢的。
得用就好,如此,我也能安心几分。
看过父母的衣服,他又看另一个箱子
玲珑悄悄勾了勾嘴角,然后抿平,喝了口茶,只故作不知他的心思。
二妹妹,这一个是
玲珑笑道:这个是捎给凌家二姐姐的。
徐知安略微疑惑了一下:这竟不是给我的?
惯常稳重从容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一些茫然
可算是露出了些纯稚之气,果然可爱了些,玲珑心满意足。
然后朝后面喊:画角姐姐,我要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画角匆匆应一声:好了,姑娘。
那给我送来,再将桌上放的那个包裹一并带上。
哎,晓得了。
没等一会儿功夫,画角左手提一个大包裹右手提一个竹箱过来。
她对徐知安问一声徐小郎安,未等徐知安回答,就放下东西出去了。
玲珑指着包裹说:这是些衣物,做不成外裳,只当夹衣来穿,时间赶的急,做的粗糙,你别嫌弃。
又指着竹编箱子说:这里面是些吃食,路上能用,吃不完带去京城也能接着用,都是炒干的吃食,不怕放坏了。我大兄两人出门时,带的也是这些东西,不过他们来信说,未到冀中时就吃完了。你们一行人要是多的话,许也是挨不到京城的附了制做方法,吃完跟着单子再做就行。
徐知安很温和的接住话:我带去京城后再吃。不给旁人吃。
玲珑:啊?哦,如此也好。里头放了些菜单子,你看着做就是了。官舍人更多,这事你想过吗
徐知安觉的心里胀的满,这小小一个人,生是安了他半颗心,又觉这个人笑的欢喜,他便也欢喜起来。
于是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看书,待我去了京城,若寻到有意思的书,会抄录了寄回来,或是先不寄,留待你以后再看。
玲珑惊喜道:啊!如果方便的话,就寄回来,若是不方便或担心路上遗失了留待日后予我看也使得。我这两年倒也不必要看别的书,师傅给我的香经还没全看完,伯父又送来许多书,尽够看了,若多了,我怕会急着看新鲜,倒学了个囫囵吞枣,这样贪多嚼不烂,不好我喜欢看地方志,也喜欢看人文杂记,只是这些书不多,父亲也不许我看,说我本来就生了一颗野心,若看了这些,越发的不得了若有医书,也帮我抄录些来,纵不能全学成,学得一两个治疗寻常病症的方子也使得啊,若是阿兄你忙的话,就不必故意替我寻这些书了,公务要紧。对不住,我一时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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