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各家明面上对迟岚的身体多么关怀,实则心里早就有了小算盘。
迟岚死后,云中要划到哪家?或者说要传到谁的手里?要根据什么标准分配?迟家留下的老少修士要被安排在何处?
每个人的心里早就给自己拟订好了这么一份问题清单,好像他们就是主导者。
阿芸,阿芸被关了多久了?迟岚拖着松垮的身子。
两百多天了。司年答道。
自从迟芸离开,司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是拖累,像是别的什么。
虽然平时两人在一起除了打就是闹,可若真分开了,又难免不舍。
这不是当初送迟芸去流暮学艺,这次是关押,不一样。
他牢记着迟芸离开的日子,那时候有蝉鸣烈日,如今都是深冬了,她该不会受冷吧?
他记得她挺怕冷的。
满打满算半年多了。
半年了,差不多了。迟岚的声音很松,像是稍微提高一点就会撑不住一样。
没几天,迟岚就在安定山举办宴席,宴请了各家家主前来。
安定山议室堂内。
迟岚举杯道:诸位家主,迟某今日设宴,一是为了与诸位同庆新年,二是谢诸位对修真界所做恩情。
迟岚身子弱,不便于饮酒,便以茶代酒。
迟家主此话严重了,我们小门小户,怎么比得上迟家主对修真界所做的贡献呢?狠心割爱,我们可是做不到的。
果然只有清秋君这般人物才能做到啊!
这话说的不错,却听着不像夸赞。迟岚自然知道这是说的什么,搁在谁心里都不好受,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是迟家家主,大名鼎鼎的清秋君。
任何一个强者都知道,别把心口的残缺露在外面。
迟岚并无多的言语,抬手道:诸位,请。
座下的杨天堑轻笑一声,一饮而尽。
迟岚这一身病骨,强撑着办这一场宴席,想必座下的人也都明白个七八分,只是谁都不愿意说出口,毕竟如今这个样子不是正好吗?
想必是天气原因,迟家主这安定山,不免有些清冷啊!杨天堑玩笑道。
看这殿外,确实冷,刚下了没几天的雪还没化,青葱的林子也是光秃秃一片,偶尔几只鸟雀在檐下盘旋一会儿,便又消失了踪影。
是清冷,就连宴席也捂不热。
清不情冷的,也不是迟某能左右的。
杨天堑笑笑,还是要看天啊!不过,天气好不好,有时候也是可以左右的。
如果可以,迟某愿一试。
宴席之上,看似平和至极,实则不知有多少虎豹,又有多少雉兔。
个个不知道都在盘算些什么,他们像是清楚明白别人心里在想什么,总想把自己的想法捂得严严实实的,又不免与旁人心思相通。
暗潮涌动,多少条丝线缠成一张不知道头在哪里的密网,不知道自己的对面是敌是友,自己的身旁是神是怪。
有些事,有些人,不能逼的太死,小惩大诫,足矣。所以,杨某认为,迟家小姐迟芸,既然已经禁闭许久,不如就暂且原谅,使其重回云中。
杨天堑这个想法一经提出来,宴席之上立马躁动起来,那些不愿的人,有的是看在迟岚还坐在上面,又有杨天堑说法,便只得在心里表达不满,也不能说出口。
但有些不怕事的,便直接提出了反对。
迟芸脾性未改,如此就释放出来,不足以惩戒!
就是,万一她一出来就对人报复该怎么办?
其他倒还好,最不愿意的当然是王家家主,他全程黑着一张脸。
杨天堑轻笑,诸位不会害怕一个小女修吧?
他们自然不算是害怕,但就是忌惮,毕竟小小年纪就杀了这么多人,万一哪天轮到自己头上怎么办?
王家主人微言轻,就算是说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关心,就算他们也很不愿意迟芸出来,但他们知道,对面是杨天堑和迟岚。
杨天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谁和他作对,就应该先考虑一下后果是什么。
况且迟芸在被关进去之前灵力已经被削,就算出来了,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
待宴席散去,迟岚回了房里,一个身影紧接着从他身后跟了过来。
门房关闭,房里只剩这两人。
迟岚苍白的脸上微抖着嘴唇,方才在宴席上杨天堑让他喝酒,既然是杨天堑说通了他们将阿芸放出来,他就算不能喝酒,也不能薄了杨天堑的脸面。
如今酒劲一上来,再加上身上如蛊虫一般的病,浑身严寒至极,原本就洁白如雪的皮肤更显苍白,又无力。
他沉着气,尽量不发出难受的声音。
怎么样?变天好玩吗?宏亮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多谢杨家主,杨家主的恩情,迟某日后定当加倍奉还。若无他事,杨家主便请回吧。迟岚背对着他,每说一句话都沉沉地喘着气。
杨天堑转到迟岚身前,道:呦,这是赶人了?方才在宴上,杨某没能和迟家主多说几句家常话,迟家主便匆匆离开,好生可惜。
眼看着迟岚没有留他下来的意思,但杨天堑才不会管这些,也不在乎迟岚是不是请他坐,他自己便自行上座了。
你想让你的妹妹回来?杨天堑一脸笑意道,哦不,是赤风谷遗孤。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重,一字一句,好似生怕对方听不见一样。
迟岚连忙打断,杨家主!有些话,你我心知肚明即可,不必再浪费口舌。
杨天堑轻笑一声,坐在上位睥睨着眼前人,道:果然和老迟一样的性子啊。
一样倔,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迟岚注目看着杨天堑离去,今日他没有多为难迟岚。
可虎豹也有收爪的时候,因为它在静候时机。
有的兔子,没有饿死在兔子洞里,想要它死的话,不等它出来,虎豹也是抓不到它的。
杨天堑打好了算盘,迟岚也并不是刀俎鱼肉。
迟芸出来归出来,可出来之后怎么样,合不合旁人的心意,又是另一码事。
第72章荆棘洞涅槃归来
半年多的时间,没想到还真没有人靠近过那里,除了凌芫。
冬日的阳光微弱,但洒在迟芸脸上的时候,还是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许久没见过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洞里太冷了。
太冷,太阴森。
她以为她不会害怕,她从来都不会害怕,可是这次,她真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像是经历过剥皮之痛,又像是有过冰冻火灼,万般锥心刺骨,耳边停不下来的呼嚎,身旁难耐的刺痛。
半年多,像是经历了一场泥槃重生,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过久了,甚至不太适应外面本该有的日子。
在里面能思考很多事,想自己会不会死,想死后会不会化为厉鬼,想别人的心思是什么,想怎么杀死一个惹到自己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