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好手续路过值班室,东勰听见里面两个值班民警在聊天。一个说:我就不信那么个老实巴交的人能去勾引人家老婆!你再看那位,活脱脱就是个流氓!另一个说:就是!我要是那女的我早离这种人渣远一点.......东勰叹了口气,感慨万千,真是句句话都说在自己的心坎里。外人一眼就看明白的事情,可怜母亲却执迷不悟了一辈子。
离开派出所天还没亮,四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到街上,冬日破晓前的寒气寻找人衣着的漏洞直往里面钻。吴叔把东勰叫到一旁,对他说:孩子,你别误会叔叔,叔叔跟你妈妈清清白白,绝对不是你爸想的样。
东勰想把气氛搞得轻松一点,故意顽皮地一笑,说:我还挺希望你们不清不白的,不清不白倒省了我的事儿了。
吴叔的表情有些尴尬,青肿的嘴角费劲地咧了一下,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净瞎胡说。他朝远处母亲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我暂时不回去住了,你爸妈大老远过来,就让他们住在家里吧。
那你去哪儿啊?
我先在外面住酒店。吴叔说,你们一家三口把话说开,你爸爸对我有误解,我在不方便。
东勰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吴叔,你放心跟我回去。有我在,我爸他不敢再怎么样的!
孩子,我不是怕你爸,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事情闹大,最后受伤害的还是你妈妈。吴叔在东勰的肩膀上拍了拍,就这么说定了。还有,你照看着点你妈,别让你爸对她动手。要是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东勰看着吴叔远去的背影在路灯下时隐时现,他呵出的白雾十分浓酽,连风都吹不散。东勰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吴叔停下来转过身,等着对方把话说下去。
东勰说: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你才是我爸爸。
吴叔有些吃惊地愣住了,过了半晌他才又咧开青肿的嘴角笑了笑,说:又瞎说话。
第二天,陈霄霆也借故搬去了酒店暂住,大概是东勰一家的氛围实在太让外人难以自处。父亲严洪骂母亲的话又脏又粗,就是农夫去骂耕地的畜生也要比他温柔一些。母亲一句嘴也不还,只是沉默地坐在窗边流眼泪。她的右眼比那只灰白色的左眼还要空洞无神,两只眼睛像是早就已经死了。有时东勰听不下去,便和父亲拍桌吵起来,母亲怕丈夫迁怒儿子,就把父亲加给她的所有罪名全认下来,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贱货、破鞋......什么难听用什么来骂自己给父亲解恨。
父亲要母亲跟他回家,东勰说什么也不肯,说就让母亲在上海住。
在上海住?父亲嘴巴歪着,冷笑起来像中风一样,在上海继续给老子戴绿帽子?
东勰看着他父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他已经很久没跟父亲见过面了,这次见面他发现父亲瘦得可怕,加上一贯的弯腰驼背,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病入膏肓的老烟鬼。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跟那个姓吴的在那嘀嘀咕咕。父亲伸出枯骨一样的手指指着儿子,怎么着?想给自己找个后爹?你他妈想都别想,你亲爹还没死呢!我活着一天你就得伺候着我,我活一天我都是你老子!
东勰把母亲安置在自己的房间,让她先睡。母亲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抓着儿子的手死活也不松开,嘴里不停地自责。在母亲眼里,自己是一个既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儿子的失败母亲。东勰帮母亲盖好被子,让她什么也不用想,好好睡觉,他保证母亲一觉醒来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安顿好母亲之后,东勰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退出来。他拾起搭在椅背的外套,对沙发上吞云吐雾的父亲说:穿上衣服,跟我走。
父亲把烟灰弹在吴叔放在茶几上的水杯里,觑觑着眼又歪了歪嘴:外面太冷,我哪也不去。说罢,将半个月没洗过的脚往茶几上一撂。
东勰没理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门口,他突然站住,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银行卡晃了晃然后揣进口袋。走不走随便你。东勰说。
他妈的,小兔崽子!父亲骂了一句,眼睛里瞬间烧起火来,拿了衣服连滚带爬地跟了出去。
东勰找了个24小时便利店,看着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于是走了进去。坐下后,把银行卡往父亲严洪面前的桌上一扔,像是给狗扔了块骨头。
父亲斜着眼看看那张卡片,并没有伸手去拿。什么意思?他问。
卡里是十万,拿钱走人。
父亲严洪挤出一声冷哼,又咂了咂牙花子,我说我儿子怎么这么本事,原来不声不响在上海发横财呢!难怪有了钱连老子都不想认了。
东勰面无表情,把脸转向他,我不想听你说废话。要么拿钱走人,要么我像上次一样再给你脑袋开一回瓢。你选。
行!够狠,像我严洪的儿子。父亲居然笑起来,他捻起那张银行卡,看了又看,不认识似的,不如你告诉我现在在做什么营生,咱爷俩好一起发财!
东勰的左手按在右手的拳头上,生怕这拳头一不小心自己挥出去。他看着父亲那张病态的脸,像是人皮直接包在一副骷髅上,他耐着性子说:钱已经在你手上了,你不是在搞什么投资吗?这些钱你去投资也好,去传销也罢,去赌、去嫖、去做什么都随便你,只是别再来烦我妈。
东勰最终没有请父亲连夜离开,连续几日的强降温让东勰不忍心在这样的天气把父亲扫地出门。他把父亲安置在嘉穆的房间,并请他天一亮就走。帮父亲更换床单被罩的时候,父亲说在客厅凑合一宿就行。东勰一句话也没说,还是帮他换上了,这种在寻常父子间发生的寻常举动,会让东勰和父亲两个人都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