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是被机场的广播叫醒的,广播里嘹亮的女声在反复念着严东勰和另外两名乘客的名字,威胁他们登机口即将关闭。两个人慌手慌脚地往安检口冲,赔了无数个笑脸,说了无数句不好意思才通过了弯弯曲曲的队伍,可是工作人员的一句话就让东勰傻了眼。
不好意思先生,您这张不是登机牌,而是行程单。
我就是在机器上打印的啊!
您需要在界面上选择打印登机牌才可以。
那这个还不能证明我买了机票吗?
不好意思先生,没有登记牌您不能上飞机。
什么狗屁机器!
请注意您的语言先生。
......
十几分钟以后,东勰从检票口出来了。广播里已经开始播报其他的航班信息了,就算他现在用最快的速度去打印登机牌,就算所有排队过安检的乘客纷纷靠边站给他让出绿色通道也来不及了。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把票退掉,然后购买下一个航班。可是像这种打折机票,又是在飞机起飞之后退票,他粗略地算了算,可能连下一张机票的零头都退不出来。东勰看了看卡里的余额,没想到放弃工资和奖金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东勰突然感到胳臂被人重重地拉了一把,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嘉穆牵着走了几步远了。
你怎么还没回去?东勰诧异。
你赶紧去打印登机牌,这回别再错了。他仍然雷厉风行地继续走,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我帮你买了50分钟以后的机票。好在你没有行李要托运,不费什么时间。一会儿换好登机牌你就立刻去过安检,找登机口,这回怎么也赶上了。
东勰是后来才知道,那天他去插队过安检的时候,嘉穆就在后面一直跟着,可是他一点也没注意到。当他和工作人员争执的时候,他已经去帮自己买机票了。
这一次嘉穆陪着他一起排队,反复确认了机票上的各种航班信息。在即将轮到他们检票的当口,东勰突然回过身,旁若无人地把他紧紧抱住。嘉穆的身体立刻僵直了一下,脸上一瞬间就烧了起来。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没有把对方推开,就这么默许了面前这个高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地把自己的头按到了他结实的胸口上。
他红着脸,眼睛不知该看什么地方,他结巴着,你......要是再晚了,我可没有钱帮你买下一张机票了......
东勰把他抱得更紧,浑身紧绷的肌肉铜墙铁壁地把他紧紧箍住。这时,嘉穆感觉耳边一阵阵的热气喷过来,喷得他发痒。然后他听见东勰小声说:等我回来。
11.骨肉至亲
机场高速上的车辆川流不息,这座靠着历史和文化发迹的古城,也在急于戴上现代化的帽子,里三层外三层,箍着与其他城市雷同的钢筋水泥。
东勰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眼前的车窗外匆匆掠过一栋栋高楼大厦。家乡这几年变化很大,它正在迫不及待地丢弃自己原本的容貌,成为一座繁华却面目模糊的都市。现在就是家乡一年里最好的时候,碧空像被洗过一般干净,炎热只在正午出没一小会儿,很快就被驱散,往来的微风温和得无可不可。他想,如果今天的目的地不是医院的话,这样的天气足以换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他在市中心医院门口下了车,疾如风地走进了医院的大门,随身的皮箱在水泥地面上拖出令人心惊肉跳的轰隆隆的声响。花园里那些正在做康复训练的病号纷纷停止动作,疑神疑鬼地盯着他看。这个一眼就看得出疲惫的人,浑身上下都挟着来自远方的风尘。他这么急,连行李都来不及放,一定有什么人正在等着见他最后一面。他们自觉地给他让出路来,眼神里满是怜悯,这些平日里依赖着各种药物和仪器设备续命的病号们,此时却不约而同地同情起别人的生老病死。
东勰没有耐心等电梯,直接拎着箱子上了8楼。在路上他已经和小姨联系过了,得知了病房的位置。他拒绝任何人来接机,他甚至突然间痛恨起所有的骨肉至亲,骨肉至亲有什么用,他们只能带来伤害。那些陈列在你周围的骨肉至亲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向你射来冷不防的一箭,或者弄瞎你的眼睛。东勰浑身渐渐颤抖起来,走到病房门口,咣的一声用力踹开了房门。他的愤怒此刻容不下礼数,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是怎么赶回来的,他是怎么因为他们的无能,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的。
母亲并没有在病房里,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小姨自己在收拾着桌子上的快餐盒,听到他踢门进来,被吓一跳。这孩子,不是让你先回家休息吗?小姨嗔怪着把手里的快餐盒草草地塞进垃圾桶,几步远的距离却小跑着过来接他的行李。可是东勰一抬手就躲过去了,这是从小到大最疼他的小姨,可是今天他对所有人的清算,把她也株连在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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