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喝多啦。顾颖顽皮地眨了眨眼,用中指把垂下来的头发绕到了耳后,她趁着醉意勇敢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问:喝多了有人送吗?
东勰一愣,决定把糊涂装到底,当然了!这里的男生你随便挑,谁要是敢不送你,我替你揍他!
顾颖的目光暗了下去,像是瞬间熄灭了两盏灯。她没再说什么,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然后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自己逗着玩的,哪至于就醉成了那样,说着衔着杯口逞能似的一扬脖,成了个戏台上被赐死的妃子。
卫生间里,顾颖用手捧了一把凉水淋在脸上,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有点陌生。酒精引发的猩红已经完全退到了眼睛里,留下一张白惨惨的脸,水迹纠缠着鬓角的碎发,让她看上去像是恐怖片里索命的女鬼。她用力推开卫生间的门,扶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快要走到包房门口时,她听见东勰的声音从走廊的转角处传了过来,是在给什么人打电话。顾颖紧紧贴着墙壁,心里无耻地想要把每句话都听清楚。东勰对着电话横不是竖不是地赔小心,像所有模范男友那样,耐心地跟电话另一端的人拼命解释着自己的晚归,语气是不可思议的温柔甜蜜。顾颖眼眶中的潮水瞬间涨上来,门窗、走廊、墙壁坚硬的角线,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都不可救药地荡漾成碎片。东勰温柔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在为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讨价还价。可最终他还是投降了,顾颖听到了一个轻轻的吻在他唇齿间爆破的声音。眼眶里涨上来的眼泪就是在这个时候变成了滚烫的热油夺眶而出,火辣辣地顺着自己的脸颊一路灼到下巴。
她突然弓下腰干呕,来不及多想,捂住嘴仓皇地逃回了卫生间。她重新看着那面肮脏的镜子,突然朝它微笑了一下,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骤然间,仿佛千军万马从她食道里经过,发出的轰隆隆的声音。渔阳鼙鼓动地来,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污秽的食物残骸在雪白的洗手池中尸横遍野,突然想起了这句诗。她本不是什么风雅的人,但是她却能把整首《长恨歌》倒背如流,只是因为东勰喜欢。
人已经走了。走廊尽头的转角处东勰仍然举着电话,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程凯的声音。
嗯,知道了。他简短地回答。
你又何必演这么一出呢?程凯在电话另一端叹气。
东勰没有讲话,过了很长时间,他对着前面空无一物的墙说:回去吧。
03.照片
覃嘉穆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已经快半个月了。半个月里他不跟任何人讲话,胡子拉碴的脸从早到晚对着电脑,什么表情都懒得放在脸上。最近几天,除了上厕所,他索性连床都不下了,只靠面包矿泉水来维持生命体征。面包的包装袋和矿泉水瓶清洁环保,就算他把自己的床变成垃圾站,也不会产生味道去妨碍其他室友。
学校里开始流言四起,领导们根本做不了学生的主,尤其是那些对别人的事情比对自己事情还上心的学生最让领导们头疼。几个礼拜前,有好事的人在社交媒体上创建了一个话题组,专门用来讨论教务处崔老师离奇坠楼事件。创建者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组怎么就莫名其妙火了,引得无数同样好事的人蜂拥而至。大家在上面搞集体创作,有记录崔晋生平事迹的;有隔空喊话让他一路走好的;还有人在说崔老师可能是他杀,接着长篇大论地进行分析,情节跌宕起伏,简直就是推理小说那一套。故事还不一次性讲完,分为上中下,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总之,组里的帖子一篇接着另一篇,说什么的都有,看帖的速度赶不上发帖的速度。
最终,一颗深水炸弹还是被投了下来。那是一篇匿名发表的帖子,标题叫崔老师最后的日记。
嘉穆第一次看见这篇帖子时,首先冒出的想法十分荒诞:这年头还有人写日记?不过接下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要大祸临头了。他点进那篇帖子,内容一个字也没有。他以为是谁为了博人眼球而搞的恶作剧,可是正当他把鼠标往右上角的上移动时,卡顿的无线网清楚无误地加载出了一张的照片。嘉穆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好几拍,额头上全是冷汗。那张照片里是一页笔记纸,纸上的连笔字迹他何止是熟悉,在帮着崔晋誊抄各种资料时他模仿过不知多少次。帖子的作者生怕读者看不清楚上面的内容,还特地为此上传了一张体积很大的高清照片,可难为死了寝室里同时为好几个人提供服务的无线网络。
嘉穆几乎把头钻进了屏幕里,他逐字逐句地去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见到自己的名字。日记里记的是他和崔晋最后一次吃早饭,那天的早饭确实值得记录,因为崔晋几乎把一桌子的碟子和碗都砸了个粉碎。他记得事情的起因是自己在饭桌上重新提了要去上海工作的事情,崔晋显得极不耐烦。那段时间,他最常摆出的表情就是不耐烦。崔晋说不是已经给他找了本市一家化学品公司的工作吗?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他还说他最讨厌别人反复说一件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接下去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有匙箸和碗碟在对答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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