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的何止这一桩?
在回长公主府的马车上,贺知余已将这一点想得清清楚楚:其实,他远远不了解这个人,对于李妩的过去,他知道的极少。知道李妩与曾经的大皇子、大皇子妃关系极好,却不知她为何与太后娘娘关系僵硬,甚至从前不知她们母女关系僵硬。
李妩显然没太大兴趣谈论自己的事。
连昨日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她也不怎么愿意和他多聊。
不说,自是不愿意说。
李妩微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格外冷淡,非要强求,便让人不喜欢了。
贺知余并未想过李妩会轻易把那些过去的秘密告诉他。
听着李妩这些话,他慢慢笑起来:与我而言,也不甚重要。
不知道,又如何?
数年之前初初遇见她时便不知,依旧动了心,可见二者之间,全无关系。
李妩垂下眼。
她把玩着李婉小而软的手掌,半晌一笑,抬眸看着贺知余,慢慢道:贺大人,帮我染指甲。
新摘下的红色凤仙花被扔进石臼中捣碎。
艳丽花汁又被一一涂在李妩的十指,指甲染上夺目的色彩。
李婉对贺知余在做的事有许多好奇。
她趴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也不捣乱,眼底渐渐染上新奇。
眼见贺知余耐着性子涂完李妩十根手指,小姑娘兴冲冲也学李妩之前的样子对贺知余伸出手:爹爹,要。她两手摊开,手背朝上,朝着贺知余伸过去。
李婉眸子里盛满期待。
贺知余看一眼李妩,见李妩没有开口的意思,唯有说:婉婉还小,不可以。
小姑娘听出是不会帮她染的意思,扁起小嘴皱起眉,委屈不已。
贺知余微愣,又去看李妩一眼。
李妩却含笑朝他再次伸出手:贺大人,染一遍不够的。
要!婉婉连忙也将小手往前递一递。
贺知余:
于是不得不伺候起大小两位娘子。
一篮子的凤仙花用尽,李妩的指甲染过一遍又一遍,待彻底晾干,才勉强算成了。婉婉的小指甲也染上艳丽颜色,不过贺知余只给她染一遍,勉强满足她。
不能放进嘴巴里。
染完指甲,李妩认真叮嘱小姑娘,吃坏肚子会不舒服,得喝药。
最怕喝药的婉婉听见她的话,连忙把小手背在身后,努力摇头:乖乖的,不喝药。
李妩嗯一声,抬手轻捏一把她的脸。
贺知余手上也不小心沾上凤仙花汁。
伺候过李妩和李婉,他终于能取将沾染的花汁洗净,便起身去净手。
而到得此时,仁寿宫的事,李妩不想谈,也无旁的什么事情,贺知余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正欲离开,先听见李妩说:差不多该用午膳了,贺大人。
这是邀请他留下一道用膳的意思。
贺知余过得几息时间才出声问:有酒么?
午膳是李妩、李婉同贺知余三个人一起吃的。
酒却是李妩与贺知余两个人喝。
用罢午膳,奶娘带李婉回房间午憩,而李妩带贺知余去揽月阁喝酒。
她从前吩咐过将佳酿悉数存放在揽月阁。
白日的揽月阁与夜里风景不尽相同。
贺知余跟在李妩身后,沿着木质台阶步步往顶层走去,偶尔从窗户能望见外面的景色。
一层又一层,各不一样。
至揽月阁顶层时,站在窗棂旁朝外面望去,远处近处风光一览无遗。
只不久之前在揽月阁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贺知余想起那一日李妩口中赌局,不由得朝她看过去。
李妩却在案几旁席地而坐。
干净的碗碟、吩咐厨房准备的下酒小菜与佳酿,皆在案几上摆放着。
不是要喝酒吗?
李妩执壶往两只酒杯里分别斟满酒。
贺知余走过去,一撩衣摆,在李妩对面坐下。
李妩放下手里的酒壶,端起其中一杯酒,微笑冲贺知余举杯道:贺大人,今朝有酒今朝醉。
第30章兴趣不知殿下可有兴趣?
心情烦闷的李滢溪在房间里独自待得一阵,依旧难以平复情绪。
因而在大宫女的提议下,她出宫来听戏。
李滢溪坐在二楼一处绝佳的位置,可以清晰看见戏台上的人,又不必担心被打扰坏了兴致。
左右用帐幔隔绝视线,面前一张案几,摆放着茶水与果品点心。
戏台上一出生死别离的戏码看得人泪眼婆娑。
本想借听戏缓和情绪却不奏效,李滢溪心情愈发低落,比出宫时更郁闷。
大宫女剥了橘子递来。
李滢溪全无胃口,摇摇头,一双眼睛仍望着戏台却皱起眉。
不过她没有离开。
即便不听戏,李滢溪也没有其他地方想去、可去,索性留在这里,无非换个地方枯坐。
直到一折戏唱到最后,戏里的小娘子与书生艰难重逢,执手相看泪眼,她的烦闷情绪才慢慢疏散些许。伶人们上台谢场,五颜六色站了两排,李滢溪一向大方,扭头吩咐大宫女送些赏银去让他们分了。话音才落,底下生出骚动。
事情发生得突然。
一名醉酒的公子哥儿忽然冲上台,拽住其中一名小花旦便不肯撒手。
不但不撒手,还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揽,口中又说出些轻薄话语,把那名小花旦吓得懵住了。
周围其他人也愣一愣才回神,连忙上前去把公子哥儿拉开。
未想那公子哥儿带着不少小厮仆从,且个个会武,转眼把上前想护那小花旦的人一一揍趴在地。
待戏班的班主赶过来,那小花旦仍被公子哥儿揽着却挣脱不开。
李滢溪看着一楼大堂发生的事情。
弄明白状况以后,她不由眉头皱得愈深。
不知为何,李滢溪在这一刻想起李妩:假如李妩在这里,会置之不顾么?会怕招惹上麻烦、怕得罪人么?答案如此清晰明了,换作李妩,她若管便绝无可能有那些担心,只会想要怎么做便怎么做。
李妩究竟会怎么做,李滢溪不清楚。
但李滢溪清楚自己想怎么做,她也没有犹豫,沿着木质楼梯从二楼下来。
戏班班主正点头哈腰求那位公子哥儿放过那位小花旦。
可那公子哥儿哪里有放人的意思?不但不想放人,更拿手指挑起小花旦的下巴,愈发肆意戏弄。
李滢溪走进,听见戏班班主称呼对方贺少爷,一时眉心跳了跳。
她又看一眼那个公子哥儿。
京城高官显贵里姓贺的无疑是宣平侯府。
认真分辨这位贺少爷的容貌,确实同贺知余眉眼有些许相像,看年纪也是不大的。
如此,多半是宣平侯府如今那位二少爷贺安。
李滢溪不怎么认识这个贺安,但对他的无才无德与纨绔略有所耳闻。
今日一见,果真令人生厌。
常言道相由心生,哪怕眉眼有些许相似,可一个高洁傲岸,一个贼眉鼠眼,可谓千差万别。
宣平侯当初想尽法子让贺大人认祖归宗也不难理解了。
李滢溪心思转动,在大宫女把侍卫召来时,上前两步,压一压眉眼看着贺安道:贺家二少爷做出这等欺男霸女之事,不怕宣平侯知道么?
话出口,吸引醉醺醺的贺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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