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掺杂在他哭声里的是那些所谓同学们窃窃的笑声,他们犹如看戏一般地看着这出闹剧,眼里更是不见丝毫同情,甚至是满怀恶意。
看吧,活该!
就是!
☆、278章一座吃人的城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王公贵族的子弟平日里饱读诗书,就算互相有矛盾时,也从不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但只有对他不同,面对他时可以用最恶毒的言语,最恶劣的行为,而等他长大终于明白的时候,只觉得讽刺可笑。
也许这些人打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便没有将他当做一个同样会流血会落泪的活生生的人,就因为他身上流着的那一半属于大夏的血液,更因为一份本不应该由他来承担的,烙印在一个国家骨血里的
仇恨。
苍狼与大夏,这两个国家已经交战了太多年,即便苍狼一直蚕食着大夏边疆,但对于这些少年而言,战争仅仅意味着流血与杀戮,抛却那些战死沙场的兵卒不谈,即便是他们这样显贵的身份,其中也有少数人因此而尝过丧亲之痛。
他们没有大人那样复杂的心思,不会掩饰,于是这份恶意连同憎恶便这般赤裸裸地袒露在日光之下,继续伤害着他人,而那些大人眼里只有利益。
当初哥舒明昊之所以会下那样一道荒唐的旨意,不过是因为朝堂上背靠国后的势力过于嚣张,触碰了天子逆鳞,这人为了权术上的制衡,便将他随手丢作一粒棋子,而有了他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存在后,又加之太子原本就不学无术、贪玩成性,一时间太子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所以国后从未将他当做什么太子的救命恩人,在那女人眼里,他只是太子权力路上的绊脚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真真是,何其可笑。
而后来,这些人或许是见他没有反抗,便变得越发地变本加厉,同学的欺辱孤立,师长荒唐可笑的严厉,周围人的漠然无视,一切的一切就好像让他突然坠入一道可怕的深渊,失去了所有光明。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回到景兰苑,哭着对母妃说他再也不想去太学了,可母妃只是抱着他默默地垂泪,甚至有一晚他哭了整夜,母妃便抱着他,跟着落了整整一夜的眼泪。
记得那一夜桌上油灯如豆,等到了后半夜,搭在灯盏边缘的灯芯一歪,沁进了油里,而在火苗熄灭的一刹那,四周陡然陷入黑暗。
就在那个看不见光的漫漫长夜里,母妃轻轻搂着他,自言自语般地絮絮叨叨了很久。
她说
她对不起他,原本应该在他一出生时就想办法将他暗地里送出宫去,然而却因为她的一时自私,舍不得他,便将他留了下来,留在了这座牢笼里。
她说
她不该天真地期望只要将他关在景兰苑内,就能躲过这一切,怪她没有能力,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她还说
她此生其实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唯一的念头只是希望能看着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如此便心满意足了。
真真是,何其可悲。
就这样,现实的残忍逐渐教会了他如何在这座人吃人的皇城里夹缝求生,而他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不跟任何人交谈,也不与任何人来往,每每被人伤害时,他总不吭声,只将满腔的愤恨与痛苦全都化作鞭策他努力读书的动力,发了疯似的拼命苦读。
而在后来的那几年里,他几乎读遍了整个皇家的藏书库,即使一开始他并不明白哥舒明昊为何会允许他借阅那些藏书,还以为那人是顾念了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不过无论事实如何,那人的默许的确给了他极大的便利。
就这般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沉浸在书海之中的他,渐渐地长大了。
许是老天见他命硬不肯收他,虽然国后与周围人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但他小心翼翼防着那些明枪暗箭,竟是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最终捡了条命回来,不过这里面也有部分要归功于一个人在暗中帮忙,那人便是太子哥舒烨。
或许是因为愧疚,虽然自碧影池之事后,两人就几乎再没怎么说过话,但他知道那人在暗中帮过他,所以对于这人,他是心怀感激的,只不过如今的他再回想起这份感激之情,却都要再在前面加上两个字,那就是曾经。
曾经,他是感激哥舒烨的。
如果没有之后那一幕幕血淋淋的手足相残,没有那些皇权之争。
☆、279章天降横祸
苍狼国历,昭平二十四年,冬。
大夏一反往日的颓败之势,借天时地利将苍狼大军困于冰天雪地之中长达月余,那一战双方皆打得极为艰苦,但由于苍狼的粮草被袭、军心涣散,又始终等不到救援与补给,在困境中苦苦支撑了十来天后,他们无奈之下选择了背水一战。
决战那日的天色阴沉至极,猎猎寒风如同要将那一面面旌旗撕裂一般在天地间疯狂咆哮,而于封冻的河畔边,随着一声令下,双方数万大军在震天的喊杀声中迅速地冲向了对方,很快鲜血就染红了冰面,倒下的残躯断肢堆积如山,再分不清谁是谁。
人命在那一刻仿佛成了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东西,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机械般地重复着一条指令,那就是
杀!!
杀死敌人!!!
只可惜这场壮烈的牺牲并没能给苍狼带来胜利的曙光,即使那些将士们浴血奋战到了最后一刻,他们还是败了,不过作为胜利一方的大夏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当时大夏领兵的是一名年纪稍轻的将领,为了这场对他们而言久违的胜仗,他手下几个要好的兄弟全都永远留在了这片血染的河畔,更遑论大夏连年战败时,有多少忠魂不得安息?
所以,当这人按着胸前渗血的伤口,踉跄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绵延的尸山血海时,他忽而冷冷地笑了一声,汹涌的恨意如同烈火蒸干了眼底所有的湿润。
他下了一道命令。
将余下的所有苍狼俘虏,无论老幼全部坑杀,以慰亡灵。
这个消息一经传回,苍狼可谓是举国震动,朝堂上文官对大夏此举的口诛笔伐更是上升到了空前激烈的地步,而武官亦纷纷请命,誓要夺回失去的疆土,以报这耻辱的血仇。
当时这件事的影响之大,就连消息闭塞的哥舒睿都有所耳闻,但对于身上这另一半血脉所扎根的大夏,他生不起丝毫同情,正如他得知母妃当年是如何被那些所谓血亲当做货物一样拱手送出的时候,就觉得这样懦弱腐朽的王朝还不如覆灭。
他原以为这件事会就这样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过去,可在那之后没多久,宫里却悄悄流传开了一则谣言。宫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说国主虽然明里不显,实则这些年一直对他这个皇子青眼有加,曾经多次深夜传召不说,还允许他随意借阅皇家书库。而且巧的是,那时太子也正在被言官弹劾,那些人齐齐上书,谏言太子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在这座偌大的牢笼里,哥舒睿从来都是被孤立的存在,起初他也并不知道这事,只隐约觉得这几日太学的气氛有些凝重,直到有一日下学后,太子支开了所有人,突然跑来找他。
那时昔年胖胖的小男孩早已长大,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圆润了,但看着却是一脸敦厚老实,和他内里叛逆爱玩的性格迥然不同。他手一伸挡在了路中央,拦住面前这人之后,也不打算跟这人绕弯子,眉毛一挑,直截了当地问道:喂,听说父王挺欣赏你的学识,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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