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接着就见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萧子楚也朝他抱拳行了一礼,而后跟上前去,搭着凤玉楼的手翻身上了马。
恰是阳春三月,百花盛开,两人策马扬鞭,自绿野上踏花而去,惊起一片蛱蝶。
而直到他们离开后,李惜花仍在出神。
刚刚燕汐清见这两人似乎有话要说,便没跟上来,这会儿见凤玉楼走了,才慢慢地踱过来。他在这人身旁站定,没甚表情地幽幽问道:你当真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李惜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上笑容渐渐淡了,目光深邃地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神色再不复之前的轻松。
见他不答,燕汐清又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李惜花不语,只定定地望着远方,过了许久才轻轻说道: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253章一步错,步步错
然而不同于泰安的春暖花开,今年开封的天气奇怪极了,自打开春以来就总是晴少雨多,昨儿上午好不容见了半日太阳,家家户户都欢喜地把衣服被褥拿出来晾晒,谁知这怪天儿到下午又转了阴,之后便狂风大作,气温骤降。
城郊的官道上,连片的树丛仿佛一个个墨块,与阴沉的天空融成一副水墨长卷。远远一抹人影策马飞驰而来,等行到城门下,眼见着就快冲进城里了,马背上的那人才在几丈远的地方猛地一拉缰绳。
这人座下的那匹马一看便不是凡品,浑身毛色乌黑发亮,却又生了雪白的四蹄,被这主人一拽,惯性仰得前蹄腾空,咴咴嘶鸣。而那紫衣青年紧紧攥着缰绳,待稳住了马儿之后,手撑着鞍子借力下了马,正想进城时却被门口的一个守卫拦了下来。
那守卫原是想指责他两句的,却见这名紫衣青年转过头来,歉然一笑:抱歉,在下有急事,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不得不说这人生得极其俊美,虽然眉宇间难掩风尘仆仆的匆忙,但缓带轻裘、器宇不凡,那一笑更如春风拂面,连王公贵胄都少有这样的气质,直叫那名守卫晃了晃神,而等他回过神来,面前哪还有什么人?吓得他慌忙转头四顾,才发现刚刚的那人早进去了。
而这厢,李惜花弃马进了城后,唇畔的笑容瞬间消失,纵着轻功一路直奔千重阁,像是生怕晚了半步似的。
那日他与毒医辞别之后,曾去过一趟千重阁分舵,可惜没寻着人,便只好又星夜兼程、不眠不休地往开封赶,偏巧路上碰着倾盆大雨,行程不免因此耽搁了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知怎的心里竟越来越慌。
在这几日来的路上,他脑海中总常常浮现那夜在湘妃阁时的情形,然而越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便越是忍不住地胡思乱想。为此他还曾安慰自己,不过是与那人几日不见而已,可偏偏心里总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于他,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样。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一向自负直觉神准,但这一次他真心希望他的直觉能够不要那么准。
开封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之上,古拙的门楼在阴沉的天空下静默着,虽立身于闹市,却门可罗雀,冷清得有些怪异。
李惜花看了一眼那块高悬着的牌匾,抬步匆匆往里走去,然而他才走没几步,便被早已等在门内的一人拦住了去路。
琴皇大驾,敝阁有失远迎。
商陆照旧是那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神情举止却不卑不亢。
而李惜花一见是他,便知千重阁应是早已收到他来了的消息,旋即敛了敛因一路奔波而露出的疲惫之色,强打起精神来微笑道:在下找玄阁主有急事,烦请商护法代为通传。
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商陆极其公式化地回答道:实在不巧,阁主这几日并不在阁中,如果事情紧急,方便的话,商某可以替阁下转达。
李惜花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着急地越过这人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方向:那可否告知在下,他去了何处?
商陆语气淡淡道:阁主向来行踪不定,我等做下属的也不敢妄自揣度,抱歉。
李惜花皱眉:
在分舵时他尚且还能问到玄霄的下落,怎么可能到了这里反倒没了消息?只能是玄霄不愿意见他,才让商陆一早等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打发他走。
思及此处,他紧抿着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他如果不想见我,那我就在这里等他,直到他什么时候愿意见我了,随时都可以。
闻言,商陆目光微妙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人,但碍于他的身份,也不好将人硬赶出去,只得道:既然如此,还请琴皇随商某移步客堂。说完,他伸手作了个请,而李惜花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见状欲言又止,只好跟在这人身后。
两人沿着路往里走去,没行多远便来到一处花厅,商陆将他引来此处之后,就借口还有事要忙,先自离开了,留下他一人坐在冰冷的乌木太师椅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心下既是焦虑,亦是茫然。
那晚在湘妃阁,他被萧家家仆的那番话冲昏了头脑,加之又有之前的种种欺骗在前,失望与猜忌一齐涌上心头,一时失了理智。
是他误会了玄霄,那人会气恼也是理所当然,只是
倏然紧握的手像是想要用力地抓住什么,可手中握着的却是空无一物,李惜花闭了闭眼,沉默许久,纵使内心再压抑,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罢了,不管今后如何,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必须解释清楚。
厅外渐渐下起了小雨,雨水聚在青瓦上一道道地往下淌,顺着檐角滴滴答答。然而他从日升等到日落,等得桌上茶水都不知凉了几道,那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不过李惜花并不气馁,只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便在日头落尽后,冒着雨神情落寞地离开了。霏霏细雨似一层薄雾罩在他身上,很快如鸦羽般披散的长发上便镀了一层晶亮的小水珠,可他仿若未觉
出了千重阁后,李惜花并没有走远,而是就近找了家小客栈住下。若是换作平时,从来耽于享乐的李琴皇必然不会下榻这种寒酸的小地方,但这一次不然。这里是离千重阁最近的客栈,他特意挑了一间客房,只要一开窗就能看见那片黑沉得几近逼仄的建筑伫立在夜色中。
近几日的天气总时好时坏,许是前些天的雨下得太大了,今早出门就看见树上的蜘蛛又在结网。那只蜘蛛也是固执,就算蛛网被风雨打坏了,仍总不肯挪窝,而他就如这只小小的结网蛛一般,开始日复一日地往千重阁跑。
他每日坐在花厅里,既不多说,也什么都不做,只是固执地等着那个人。日落后回到客栈,他总会站在窗边,望着那片沉在暮色里的建筑良久不言,直到月入中天,才轻轻叹息着熄了灯。
他一日日地怀着希望前去,然后一日日带着失望回来,到最后整颗心渐渐地沉入了谷底,而每当这时,却又总想起魏端和凤玉楼的话来,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甘与狂躁。
如果真的是他误会了那人,阿玄待他并非全然的利用,如果那人对他是真心,哪怕不是完全的真心,他便绝不会放弃,也绝不会相负,因为他相信只要足够努力,总有一日能彻底打开那人的心扉。
可偏偏
那人,就是不肯见他。
如此又过了几日,凌月儿见这人一直不肯放弃,到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便见了他一面。
那日,阴沉的天色仿佛颠倒了昼夜,时已近暮,花厅里没有掌灯,漆黑一片。慢慢的门外吹入一阵香风,愈渐浓烈,而在这一片靡靡幽香中,魅月似弱柳扶风,不甚娇媚地走了进来。
事到如今,你还来作什么?她甫一进门,便冷笑着开口。
李惜花立即起身,见来人是她,原本亮起的眸光又瞬间黯淡下来。不过他还是十分君子地微微一笑,强压下满心的不安,故作寻常地问道:在下有些事想和阿玄当面说清楚,他现在方便吗?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凌月儿吃吃地笑了起来,一双如丝眉眼冷冷盯着这人,森然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走近几步,伸手将一枚玉佩重重地叩在这人一旁的桌案上,赫然便是玄霄常戴在身上的那枚龙纹玉佩:省省吧,你也不必解释了,反正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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