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了。
真真是令人忍不住想要扼腕叹息。
李惜花看不见玄霄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怀中之人的纠结,他拽着缰绳,心情颇好地叮嘱了一句:抓稳了。接着双腿一夹马腹,催动坐下的马儿绝尘而去。
都说阳春三月,春光正好,如今虽然还未至三月,却已能见朦胧春意。
踏雪跑起来的速度极快,风将两人的衣摆吹得翩然翻飞,玄霄在马背上坐得笔直,僵硬得像一块铁板,李惜花忍了又忍才终于没有笑出声来。
他侧过头,亲了亲这人的耳尖,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地揶揄他道:累不累?
一听这话,正在和背后这人努力保持距离的玄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把手里这只破鸟糊在这人脸上。
他板着一张脸,冷冷道:闭嘴。
于是李惜花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没办法,他家阿玄实在是太有趣了。
如此笑了一会儿,他松开一只手,改用单手控制缰绳,又伸出另一只手揽住这人的腰,将人硬是扣在了自己的怀里。
玄霄又怎会如这人的意,立时便想反抗,谁知这人却歪着头,突然坏心眼地朝他耳中吹了口气,痒痒的感觉令他条件反射地浑身颤了一下。
别动。
李惜花勾着的唇角带了些邪气,凤眼微眯,戏谑地说道:你再动,我却是不想再洗冷水澡了。
听出了这人话里的弦外之音,玄霄脸色一黑,正待发作,忽而又听这人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但是如果累了,就靠在我身上吧。
这话说得看似寻常,却令玄霄倏然间心神一震,一时分不清这人究竟是在说骑马的事,还是意有所指。
我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李惜花像是并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劲,微笑着说道:无论你今后遇到了什么,累了,随时都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
这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了,玄霄有些难以置信,愣愣地想要回过头去确认一眼身后之人的表情,却在头转到半路,生生地停住了。
这人,竟是看出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眸色渐暗,似化不开的浓墨。
这次千重阁的事虽然表面上已经解决,但老皇帝给他的那面代表着夜丞局最高指挥权的令牌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就算对方保证得冠冕堂皇,说什么千重阁是千重阁,夜丞局是夜丞局,但他心里清楚,千重阁只怕是要毁在他手里了。
苍狼既然能够把手伸进大夏,甚至把控朝野,他如果帮了朝廷,千重阁就绝不可能从这个泥潭中干干净净地脱身,而苍狼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所有障碍清除。
再说,如今的大夏早已千疮百孔,即使再过三年,就算换了君主,底子已经腐朽,想要胜过来势凶猛、野心勃勃的苍狼,谈何容易?
可他没得选择,明知前路将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只能咬牙往前冲,因为回头亦是死路一条。而这一切,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就连凌月儿都不明白这其中的水究竟有多深,还只当千重阁是多了一个依仗。
他本打算将所有的压力默默地藏在心底,然而不知怎么的,竟被这人看出了破绽。这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定然也不会清楚他究竟为何而心烦,又为什么会如此疲惫,可是这人却
难怪李惜花只在最开始问了他一句那几日究竟去了哪里,之后就再也不提,原来是不想再给他压力。也难怪这人会突然一定要拉着自己往城郊跑,说知道一处风景极好的地方,原来是想带他去散心。
而且,说不定就连这只突然冒出来的雏鸦,其实也是李惜花特意拿来的。再按照这个思路一路想下去,从一见面后,这人的一切行为就都有了解释,原来
竟全都是为了他。
玄霄默然不语,那颗本应该冷硬无比的心忽然只觉得柔软一片。他闭上眼,害怕自己流露出太多的情绪,睫毛却微微颤动不止,暴露了此刻波动不已的心绪。
如果将来
他话音一顿,喉结上下滚动,却终是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你累了,也可以靠在我肩上。
李惜花勾了一下唇角,眼底是无限的温柔。
好。他轻声说道。
放任自己朝后靠去,清冷的梅香瞬间将玄霄包围,可为什么明明本该是在寒冬腊月盛放,欺霜傲雪之物,此刻却如此温暖,温暖得令人心颤。
李惜花悄悄地拽紧了缰绳,逐渐放慢了速度。而马背上,一人头枕着身后之人的胸膛,慢慢地卸下了所有的戒备,精神放松后,倦意便霎时如潮水袭来,于是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着了。
☆、168章秀色可餐
玄霄是累到极点了,纵使他内力深厚,却也扛不住像这般连续数日高度紧张地连轴转,再加上昨晚因为身上的内伤,几乎彻夜未眠,这一觉睡去,醒来时竟已日暮西山。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将屋内陈设的剪影映在了墙上。一片融暖之中,他缓缓睁开眼,然而入目的一切却陌生无比。
心下骤然一惊,他立即坐起身来,大脑也从初醒时的茫然之中迅速清醒过来。
李惜花问道:醒了,饿不饿?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这人正坐在桌前,侧过身来看着他,玄霄掩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捏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平静地问道:这是客栈?
不然呢?李惜花轻笑:某人酣睡如泥,我戳了好几次,动都不动一下。
玄霄表情一僵,眼底露出些许怀疑之色。
当真?
见他似乎一副要深究这个问题的样子,李惜花戏谑地说道:当真。
玄霄:
虽然觉得这人是在逗他,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睡得人事不知,这让向来警觉的玄阁主不由得暗暗皱了一下眉。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纠结,李惜花唇畔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也不忍心再见他为难:我见你睡得沉,就没忍心叫醒你。
话音一顿,他又道:你没用午饭,我特意让人在灶上煨了鱼汤,算时间应该一会儿就送过来了。起来吧,准备吃饭了。
玄霄不语,似乎在确认这人话里的真实性,片刻后才朦朦胧胧的记起,好像之前是有人把他抱下了马,然后
他一愣,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些艰涩地开口问道:你抱我进来的?
嗯,怎么了?李惜花不解道。
玄霄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眉心,心下暗暗懊恼自己的警惕性何时竟下降到了如此地步,一边又想起凌月儿先前的态度。
这不想还好,一想
他忽而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没什么。
真希望长安城内所有千重阁的眼线集体失明,或者这个消息能晚点传到凌月儿的耳朵里,好让他们离开长安之前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正想着,耳边忽而传来一阵敲门声,来送鱼汤的小厮在门外说道:客官,您要的鱼汤。
李惜花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去开门。不一会儿,一锅热气蒸腾的太白鱼头便被端上了桌,汤色奶白,味美醇香,令人食指大动。
收起心里有些滑稽的想法,玄霄披衣下床,刚往桌边一坐,就听李惜花叹了一口:萧公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照顾自己,穿这么点儿,你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