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到最后,李惜花的语气已经变得干巴巴的了。
然而玄霄点头点得很是认真:嗯。
他将李惜花说过的要点全部记在脑中,然后开始消化。这般闭目过了一会儿,再睁开时,周身原本冷酷的感觉竟渐渐消失,仿佛冰雪初融,就连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望向一名离他最近的女子,忽而微微一笑:敢问姑娘芳名?
噗
李惜花本来正偷偷注意着玄霄,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一口酒就这样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酒呛进了喉咙里,刺激得他开始不停地咳嗽。
你
嗯?玄霄揽过那女子,将之带入怀中:我做得不对?
吧嗒一声轻响,李惜花只觉掌心一阵刺痛,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将酒杯给握碎了。
这一突来的变故看得姑娘们俱都愣住了,也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啊!血!接着场面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一名靠得最近的姑娘连忙拿着帕子想要去止血,但却被李惜花挥开,而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淡笑道:没事,我只是喝多了,出去吹会儿风就好了,你们不用跟来。说着站起身,而后装作一切正常地朝门外走去。
留下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都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霄皱眉,神色也恢复正常,有不动声色将目光移至那桌上才堪堪斟了三杯的酒。
这人,醉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一脸冷漠地推开刚还被他微笑着揽入怀中的女子,眼神亦化作不化的冰雪,吓得周围的姑娘们再次散开。
见状,玄霄微微地顿了一下,心中一时思绪纷杂。
虽然要学着李惜花的举止并不难,毕竟这种伪装早已深入他的骨子里,就像现在此刻俊美的外表以及收敛锋芒的儒雅公子亦是他的伪装,可他仍旧很排斥这种过分亲密的举动。
离开了大厅,四处妆红挂绿的暖烟楼内静得出奇。耳边莺莺燕燕之声远去,等到了众人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李惜花再也崩不住笑容,一拳砸在墙上,被碎瓷片划伤的掌心顿时鲜血四溢,落了一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苦笑连连:还真是自作自受。
☆、040章跟屁虫
想他李惜花也是风月老手,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几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却还从没有人能让他像今日这么狼狈。
然而感情这东西,一向是不能用道理这类条条框框来衡量的,它往往来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况且,若喜欢上一个人一定要有理由的话,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一阵风将墙外一株老腊梅的幽香带进了院中,也吹动了李惜花的衣袂。他静静地站着,心中千头万绪无从言说,直到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玄霄不放心,出来找他的时候,这人已经又变回了那个嘴角总爱噙着一抹微笑,神色慵懒却又透着优雅的李琴皇了。
玄霄见这人站着没动,所以他也没有上前,只远远地站在几丈外,不过他知道李惜花一定已经察觉他来了。
他望着地面的血迹,皱了皱眉道:你应该止一下血。
李惜花抬起受伤的手,将划破的手指摊开,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小伤,不碍事。
但是被这人称之为小伤的手指却在血流不止。
玄霄微眯了双目,问道:你刚是怎么了?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的暗袋内取出一只碧玉雕花小胆瓶,一扬手朝那人丢去。
听见身后有物体破风之声,李惜花转身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接住,可等他看见接住的究竟是何物时,整个人不由得呆了一下。
这是什么?
冷香露。玄霄朝他走去。
闻言,李惜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语气甚是无奈地说道:萧少爷,你出门难道就不带金疮药吗?
玄霄用十分稀疏平常的语气说道:效果太差。
李惜花扶额,果然人比人是会气死人的。
不想用?那还我。说这话时,玄霄刚好走到这人身旁,便将手伸到他面前。
李惜花却笑着将那只玉瓶收入怀中,十分厚脸皮地说道:给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的道理。
玄霄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再次问道:刚怎么回事?
徐徐展开手中的墨竹折扇,轻轻摇了两下,李惜花拿眼将面前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故意揶揄地笑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不懂风情的冰疙瘩,谁知竟然是我看走了眼,这不吃惊到连杯子都捏碎了,阁下还真是深藏不露。
他话一说完,便不出所料被这人冰冷的眼刀子刮了好几遍。
听出这人明显是在顾左右而言他,玄霄心知这人如果真是因为吃惊,根本不会突然借故离席。不过既然这人不愿说,他也没必要再追问下去。
于是说到这里,玄霄本想换个话题,但李惜花反倒被他被勾起了好奇心,斟酌了片刻,问道:说起来,我也有个疑问。
玄霄一听就知道李惜花想问什么,坦然道:能伪装成各种身份接近并杀死目标,是千重阁内每个杀手必备的素养。
李惜花没想到这人会回答得这样直白,毕竟在他看来,所有关于千重阁的事,玄霄都应该有所避讳才是,这样直截了当,反倒让李惜花不好意思接着问下去了。
他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都快中午了,我都已经饿了。
玄霄亦默契地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微微点了下头:暖烟楼里有吃的?
李惜花合起折扇,摆了摆:有是有,不过既然都到这儿了,洛阳水席闻名天下,不如我带你去尝一尝?
水席?
玄霄皱眉,他对吃的一向没什么研究,在这点上当然比不过李惜花这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花花公子。
李惜花微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玄霄听罢默然,不置可否,而李惜花见他不回答,就再次动用他的厚脸皮,全当这人答应了。
两人先在暖烟楼处理完李惜花手上的伤,随后告别了那些环肥燕瘦的姑娘们出了楼。而这一路上,李惜花走在前面,玄霄则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皆没有打破这沉默。
走着走着,李惜花悄悄摸出之前玄霄给他的那只碧玉雕花小胆瓶,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思绪也渐渐飘远。
其实刚刚他借口离席,冷静下来之后,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他究竟在逃什么?不敢接受什么?又为什么要逃?有逃的必要吗?
李惜花自认并非一个迂腐之人,有些事更是没必要如此较真。人活一世,及时行乐才是正途,既然不讨厌,为何要避开?虽然这次的对象有一些特殊,他并不打算像往常对女孩子一样去对萧玄,但这样继续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反倒容易收场。
如此,不刻意回避,亦不强求,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将碧玉小胆瓶仔细收好,李惜花放慢了脚步等着玄霄,结果见后面的人迟迟没有跟上来,于是打趣道:你要是想当我的跟屁虫,我其实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收下的。
玄霄白了这人一眼,冷声道:不必。
这小少爷的反应永远都是这么有趣,李惜花忍不住笑出声来。
冬日的阳光总是看似温暖,实则透着寒意,不过这仅只是冬夏的区别之一。
在冬天,即使是正午,暖意微薄的阳光之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李惜花偶然回头,看见日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心情莫名地愈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