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降谷略微松开了他,但一只手还抓在对方领子上,另一只扣在对方的后腰。
这个时候,不去想被下属看到了就麻烦了吗?降谷警视?诸伏倚在身后的墙上,半抬起眼帘看着对面的人,眼角向上拉起略带戏谑的弧线,笑意清浅地浮在嘴唇上,是被吮吸之后过分饱满的润泽。
只是想确保你觉得真实一点。降谷也笑,终于半退了一步,松开他的领口,拇指向上,抹过对方因为亲吻湿润的下唇,诸伏警视。
这样,只会觉得更不真实吧。诸伏一边摇头一边低笑,展开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我还以为明明从很多年前就开始铺垫,到现在已经是理所当然了。降谷又凑过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对了,我刚刚过来找你,是想说,十分钟之后开会。黑田理事官让你汇报一下作为证据的清点工作。
诸伏愣了一下,然后骂了一声,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刚刚的十分钟后你要不要自己算算现在已经过去几分钟了?
嗯,对,所以我想提醒你,该去会议室了。金发的男人闷笑。
诸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完蛋了,zero。
降谷笑着勾着他的肩膀,走出了茶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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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说明明从很多年前就开始铺垫,倒也不算错。
是从小开始纠缠在一起的人生。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降谷抱住做噩梦却说不出话、只知道发抖的诸伏一下一下顺着对方的后背;年级高一点,诸伏就学会了熟练地处理降谷身上打架造成的青紫和伤口;国中的时候诸伏开始学着自己做饭,虽然收养他的亲戚其实已经很宽容、但自尊心强的男孩实在不好意思再因为饭菜不合口味麻烦他们,而降谷总是那个一脸认真的试吃员;高中开始谈论更切实一点的梦想,一起出去修学旅行的时候窝在同一张床上聊到不知不觉睡过去;升学的时候商量来去,填了同样的意愿表;大学的时候诸伏喜欢上音乐,所以降谷跟他一起学了吉他,然后诸伏又改去学贝斯,说是这样可以更好地一起演奏;毫不犹豫地同样选择了警察作为职业,又一起进入警校,一起训练,认识其他的朋友,然后一起毕业;再之后明明本以为会是分开的开始,分别隐藏着秘密踏上一条危险的道路,结果愕然地在组织里重逢。
从稚子到能够扛起责任和正义的男人,一路都是一起走过来。
感情是什么时候悄然改变的,其实很难说出具体的时点。
诸伏意识到的时候是警校。他跟降谷原本都不是擅长和习惯跟女性一起出去玩的人,中学时代也好大学时代也好,数起来都有相处不错的女性同学,但能够称之为好友的都不太多。大部分社交活动都是跟其他男生一起进行。
警校期间因为有萩原,联谊之类的社交活动突然变多了。本身长相成绩都很出挑,两个人当然也会收到告白,但是都不约而同地拒绝掉了。
伊达那时候也会说:眼光太高了可不行,已经都是很出色的女孩子了!这样都不接受,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朋友?
因为伊达的话,尝试去思考这个问题,才忽然隐约的意识到,好像并不是对那些女孩子不满意或怎样,只是单纯的不考虑接纳哪个人进入亲密关系。
一点点恍然的心情里,投向那个永远会和自己相伴的人的视线都变得有点古怪。
自己在想的东西,好像不是大众意义上会被支持的事情。其他人也就算了,如果是对方露出无法接受的神情,只要稍微想到就变得举步不前。
警校的时间其实不长,从模糊意识到开始,到毕业,一共也没过去多久。还没有等整理好思绪,就等来了公安部的招徕。
卧底。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个任务的同时,心里那点还不确定地东西也压了下去。
要走的是一条注定孤单、危机四伏、置身黑暗心向黎明却未必看得到黎明的路。点头的那一刻起,不仅仅没有资格言说未来,就连过去也不存在了。
不再有诸伏景光,照片不会出现在警校毕业生的官网上,从小到大的资料都被封存,就连国中时候的获奖照片也被从早就无人问津的国中校史阅览室角落里撕下。
就这样吧。
那个时候想着,命运早在犹豫的心情之前就帮忙做出了决定。零的话,以第一名毕业的警校毕业生,国家一类考试高分通过,应该走上了光明又前程远大的道路。而自己若干年之后,可能会成为殉职报告里一个真实姓名都被封存的代号(为了保护卧底家属,就算是死亡也不一定会揭开真实身份)。
即使是从小到大都纠缠着的两条线,也可能会在某个时点突然背向而行,走向截然不同的前路。
怀揣着那样的想法,诸伏放下了还未辨明的悸动,开始全心投入到堪称苛刻的卧底训练当中。即使身为优秀警校毕业生,也每天都会被榨干所有体力而就是在这种筋疲力尽的状态下,还会突然被冷不丁询问名字、家人、出生地等等。
不仅仅是不能说出真实信息,就连表情的反常都不允许。
如果犯错就要继续加练,然后在更加心力交瘁的情况下再次被突击问讯。
很难熬,有时候在困到发疯的时候想要睡觉,耳边突然传来你叫什么名字之类的问话,诸伏有时候会失控嘶声喊出那个被编造好的假名,然后苦笑着努力收敛情绪,不想面对失态的自己。
但他到底坚持到了最后,经过了种类繁多的考核,然后在警视厅的安排下,找到机会进入组织卧底。
然后在度过了新人阶段,被介绍了算是同一批被重点培养、可能获得代号的成员,安室透。
那一刻如果不是两个人都受过足够的训练,或许脸上的异样根本掩饰不住。
那一刻诸伏脑海里闪过当初收到警视厅公安部的邀请时,自己脑子里的那句话:命运早在犹豫的心情之前就帮忙做出了决定。
的确是,命运已然帮忙,做出了决定。
是怎样的概率,让两个原本道分岔的人,又重新走入同一个黑暗的世界?
理所当然的,他们开始互相打掩护,互相帮忙完善人设、遮掩行动,同时完美表演出了两个新人从陌生到熟悉的全过程。后来他们在差不多的时间获得了代号,再后来又和莱伊组成了相对固定的行动组。
在充满罪恶和危险的环境里,身边那个熟悉的人,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唯一的锚,固定住现在的自己和被抹消的过去之间仅存的联系。
是动手伤人之后暗中无声紧握的手,是故意说了违心的话之后无言送上的熟悉味道的便当,是变得面目全非的自己身边唯一可以提醒自己是谁的存在
太多太多。
他们是一双筷子,从相同的过去指向相同的未来,并在一起相互支撑着坚持着信念。
世界颠倒,而那个人的眼睛,是唯一能够印出本源的自我的镜子。
本来不明确的感情肆无忌惮的发酵,唯一的问题不过是另一个人,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待我呢?是会错了意的友谊,还是我所梦想的同样的回应?
在某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过分狂躁的雨干扰了狙击手精准的子弹,近身套取情报的波本不得不直面数个敌人,艰难逃生之后也已经是满身血污。
抱歉,抱歉,波本
狭小的安全屋里,诸伏颤抖苍白的手几乎撕不开纱布的包装。脸上流淌而下的分不清是湿透的头发里滑落的雨滴还是泪水。
嗓音在颤抖,即使如此也记得要把声音压到最低。因为莱伊就在对面的另一间房。
如果那一枪我
嘘。
因为在大雨中逃跑太久而冰凉的手捂上口鼻。巧克力肤色的人这一刻竟然也能诡异得用苍白形容,失血的脸颊上带着虚弱的笑意。
Hiro
是无声的气音,嘴唇微微张开,然后向横向拉扯,口腔中可以窥见的舌头向内翻卷出一个卷舌的音。
金发的男人用口型温柔地唤出不被允许说出声音的名字,然后覆在对面人脸上的手转过一个方向,轻轻摩挲了对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