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拆礼物,我去吧。赵萍踩着高跟鞋,接了一暖壶水之后,走进病房。
因为走得急,房门没关严实。
看着病床上口齿不清的父亲,赵萍心里百感交集。
赵萍和妹妹赵悦只差了一岁,俩人关系从小就不对付,她总觉得,父母都偏心长得更漂亮学习成绩更好的小女儿,父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当姐姐的要让着妹妹。
过年串门儿,父母好几次把赵萍忘在家里,只带考了双百、嘴甜的赵悦出门,父亲的自行车前大杠,永远是留给赵悦的,买给姐妹俩的礼物,永远是赵悦先挑......
赵萍不甘做赵悦的对照组,妹妹拿到全奖去英国留学,她也要出国,就算是去国外务工也要去,只想向父母证明自己不比妹妹差。
后来,姐妹两人都在不同的国家生活,又因为母亲的意外离世互相埋怨,从此再不来往。赵萍和父亲一向没什么话题,每年会按时寄钱,在墨尔本结婚生子后再也没回过老家,连得知妹妹过世的消息也没回来过。
萍,萍萍,你回,回来了......赵老头留着口水,艰难地开口。
赵老头几乎使出浑身的力气,求女儿一件事。
赵萍听后,双手抱在胸前,轻声冷笑。
笑着笑着,赵萍声音染上一丝哭腔:爸,我这么多年没回来,您也不问问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赵悦死了,您心里还只关心着赵悦的儿子......
赵老头又呜呜咽咽说了什么。
赵萍听不懂,也不想懂。
她自顾自地说:您可真逗,想让他跟我回澳洲读书?呵,现在知道澳洲教育资源好,环境好,想占便宜了!您以为澳洲是云镇旁边的县城,想去就去啊,再说,这孩子不是还有亲爹在西班牙吗,怎么轮也轮不到我管他。
咳,咳咳咳......赵老头开始咳嗽,咳嗽一阵后又着急想解释什么。
赵萍给他倒了杯温水,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拍到病房的柜子上:之前楚叔垫付的医药费,请护工的钱,之后住养老院的钱都在里面。
不,不要,我,我有钱,萍萍,爸,爸给你钱......赵老头想抬胳膊,可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走了,您在澳洲的龙凤胎孙女孙子每天哭着喊着要妈妈呢。赵萍转过身,泪水抑制不住留了出来:您就是死了,卢卡我也不会带走。
说完,赵萍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一把推开病房门,她诧异地看到卢卡身边多了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弯着双大大的杏眼冲她直笑,手里还举着一根油汪汪的......烤肠?
.........赵萍被小姑娘笑得莫名其妙。
谢谢大姨不带走卢卡之恩!小姑娘把手里的烤肠举得高高的,几乎要怼到赵萍面前。
赵萍更懵了,后退一步:你,你说什么?
乐月认真地说:这根烤肠是我的谢礼,谢谢你们都不想要卢卡,以后卢卡就归我啦。
第15章三毛流浪记
许多年后,赵萍曾无数次回忆起那个下午,在医院走廊,她鬼使神差地接过小姑娘递来的烤肠当做谢礼。
一年后,当赵萍再次回到云镇时,才知道这是楚家的孙女儿,也又一次见识到了这个伶牙俐齿小姑娘的厉害。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赵萍离开前,安排好了养老院和护工。
赵老头中风后遗症很严重,住进养老院有专业人士照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卢卡的生活平静又规律,养老院、学校、楚家和姥爷家四点一线,每两周还会去镇子口的破庙帮老和尚忙。
乐月也跟着卢卡去养老院看过几次赵老头,她觉得卢卡的姥爷不喝酒之后,没那么可怕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对卢卡嘘寒问暖很是关心。
同样,爱屋及乌,赵老头知道乐月是卢卡的好朋友,每次都颤颤巍巍地招呼她吃黄桃罐头和山楂罐头。
虽说没原谅赵老头之前喝醉了打卢卡这件事儿,但是毕竟吃人嘴短,乐月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见到赵老头就板着个脸。
时间久了,和他混熟了,乐月还能和口齿不清的老头子聊上两句。
总得来说,卢卡姥爷的身体状况正在一点点好转,但是精神状况却不容乐观。
卢卡姥爷有酒瘾,戒酒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酒瘾犯了,赵老头整个人就变得神神叨叨的。
乐月不止一次听到赵老头嘟囔着活着没意思,老伴儿让他快点过去。之类的话,吓得她在回家路上,紧张兮兮地告诉卢卡。
没关系,在家里的时候,姥爷也这么说过好多次。卢卡表情很淡定,说话的语气远远超过这个年龄的孩子:我理解姥爷,如果最爱的人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活着确实没什么意思。
怎么会!乐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急吼吼地说道: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气。
卢卡抿抿嘴,没再辩解什么。
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你姥爷最近终于有个姥爷样儿了。乐月在夕阳下走两步,跳两步,玩着踩影子的游戏。
嗯,我也这么觉得。卢卡淡淡笑笑,说真的,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姥爷康复的进度虽然慢,但是总归在慢慢变好,镇子里的人对他的偏见渐渐褪去,学校里大部分同学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卢卡更是习惯了乐月一直在他身边。
比起卢卡小小的满足感,乐月在赵萍刚走的头几个月可是过得心神不宁,她真的担心卢卡的爸爸会被赵萍召唤回来把卢卡接回西班牙。
好在,赵萍走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乐月也没再听姥爷和妈妈提到过西班牙大使馆那边有什么消息。
这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一开始提到狼来了,乐月会很紧张。
但是说了好几次狼来了,到最后狼也不来,她就认为狼永远不会来了。
这事儿,乐月虽然彻底放心了,可五年级下学期,她又多了见烦心事儿。
爸爸妈妈托人从北京寄了许多数学和英文的卷子过来,还说帮乐月找了云镇初中的老师打了招呼,专程给她开小灶批改卷子,生怕乐月在云镇心玩野了,落下太多功课。
毕竟,乐月六年级下学期还是要回北京参加共建生考试,才能升入重点初中的尖子班。
2002年的夏天,如期而至,乐月在云镇待了整整一年了。
五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下来了,乐月依旧是第一名,而卢卡,尽然真的考进了一班的前十名,排名第九,老师专门点名表扬了卢卡和乐月。
放学后,乐月第一时间跳到卢卡座位前,看着他的卷子笑得满意极了:考得不错嘛,我以为你考不进前十了,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这么好。
是乐老师教得好。卢卡小声说,手放在脖子后面:都是你的功劳,我中文还是不大好,要再练习。
对期末考试的成绩,卢卡是有遗憾的,他以为,自己的名字可以离乐月的名字更近一点。
我开玩笑呢,这学期真没怎么教你,都是你自己努力的。乐月弯弯眉眼,笑得甜甜的。
这学期,因为父母给她布置了额外的卷子,卢卡的补习时间比上学期少了许多。
不过俩人学习写作业都在一起,卢卡偶尔碰上不明白的地方才会向她请教,这学期卢卡进步这么大,主要还是在他自己努力。
你想吃什么?炸里脊,炸年糕,炸素鸡,还是麻辣烫?地瓜饼?卢卡从书包里掏出小钱包,塞到乐月手里。
乐月也不客气:我都想吃!
拿到期末成绩的第三天,是乐月十一岁生日。
前一天是周六,乐月被姥爷送去云镇初中的教师宿舍楼找老师改卷子,上午没和卢卡在一起。
乐月生日当天,姥姥姥爷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专程在镇上最贵的一家紫罗兰蛋糕房订了个双层裱花奶油蛋糕,叫着卢卡一起给孙女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