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深始终记得张巍鼻青脸肿找到他的时候喜极而泣的样子。他想,他跟周培深应该有过兄弟情。
张巍后来安安静静,一点动作都没有,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张巍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是没有戳穿他。如果真是这样,周培深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
我哪里长了胎记,还记得吗?周培深忽然说。
张巍一愣,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你还记得吗?
张巍心下狐疑,但还是不自觉地被勾起一段回忆,当然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洗过澡。
张巍低着头,笑容苦涩。
他又说:我们两家关系好,你要是个女的,我妈都能让我娶你那种。
说到这里,张巍的表情渐渐黯淡了,世事难料,后来你一路高走,我是追不上了。
张巍忽然就哽咽了,眼睛也红了。
他扭开头,咳了一声,为了掩饰不自在,转转悠悠地去到窗户边儿上,大老爷们儿,多愁善感了,你可别笑话我啊!
他倒是像在对窗外的空气说话。
种种迹象表明,张巍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并且也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周培深已经死了。
他的难过是真的。
张巍站在窗前,心口憋闷,从来没那么难受过,此生,他都没这么难受过,难受死他了,他一个大男人,快要崩溃了。
但他还是强忍着眼泪,努力平复了情绪。
再转过头时,他已经恢复平常。
你们感情很好。周培深说。
张巍下意识道:当然了。
说完,张巍脑袋里嗡一声响。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你
张巍随即笑出声儿来,欸,我来之前可是喝酒了,喝多了,刚才有点激动,别笑话我啊!
周培深说:你的确喝多了。
哪怕空气里一丝一毫的酒味儿也没有。
张巍正在分析情况,白真刚好回来了,手里拎了一包新买的日用品,有牙刷,牙膏,毛巾,香皂,还有水杯,男士内衣等等。
张巍看着忙前忙后的白真,说:真羡慕你,有人为你忙前忙后的,这我也就放心了。
白真把东西一样一样收到柜子里,病房还是那么整洁。
有我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在旺民山的时候,也是我在照顾他。
白真对周培深轻声说:一会儿医生该来给你换药了,要不你等会儿再吃,免得吃一半吃不踏实。
周培深说:好,都听你的。
白真转向张巍,张巍不知怎的,感觉发怵,那我就先走了,像个电灯泡似的,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张巍又跟周培深交代了几句,白真就送他出去了。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的,张巍却只是溜边儿走,跟白真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还远。
听说你跟周培深是发小儿,特别好,是吗?白真笑问。
啊,是。张巍答。
那最近怎么没来家里坐坐,是不是我在这儿,你们不方便了?
不不不,没有的事,人家太忙了,哪能像我这么闲呢?
我还以为是我耽误你们了,我知道男人之间有男人的话题,家里有女人不方便说。
没有没有!他可是个正人君子,没话说的,我看他也真是对你好。
张巍的汗已经出来了。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外面比屋里凉快多了,怎么反而更热了?
是吗?张巍往脑门一抹,可不是么,摸了一手汗,我胖,走路多了就容易出汗。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怕我呢!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漂亮的姑娘,谁会怕啊!
张巍手脚冰凉,强作镇定,真怕再来几轮,他吃不住。
好在白真并没有一直跟着他,把他送到楼下就得回去了。
平时多来看看他,他这个人重感情。白真说。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来!一定!张巍说。
啊,还有!
张巍停下脚步,感觉大难临头了。
白真款款走过来,笑着说:他心胸宽阔,从没害过什么人,遇到这样的事真是太令人气愤了。这也就是他,换作我换作我我也是个女孩子干不了,但我要是个男人,我一定要让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十倍百倍!
这里市里最好的三甲医院,常年跟菜市场一样人挤人,张巍在人潮中,感觉从脚底凉到了头顶。
是是可不是么!
他哆哆嗦嗦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白真后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他记得好像是这样的,像拍过又像没拍过,好像还说过一句你好自为之这句奇怪的话。
张巍当时太紧张了,太害怕了,到底怎么回的家,怎么走的路都记不得了。
阿赞回到FS科技之后一直沉着脸,整件事情的走向已经不对劲了,但赵骏却还是稳如泰山,一点没见着急。他开始想自己的出路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以赵骏的背景,谁敢动他!反而是他自己,一个靠实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小人物,有今天吃了多少苦头只有他自己知道。
万一他做的事情败露,怕是永世不能翻身了。
阿赞头痛极了,桌上电话忽然响起来。
他烦躁地接起,对方上来就说:刘总,兰志进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在这个时候进去了!
阿赞顿时清醒了,进去了?什么罪?
挪用公款,数额巨大。
阿赞站起来,点烟的手开始发颤,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烦躁到顶,一把摔碎了办公室里的玻璃花瓶!
他的百叶窗外,员工们在格子间里各自忙碌,有的盼着早点下班,有的盼着升职加薪,有的盼着一生安稳。
他也曾经跟他们一样,只是现如今,他的未来就要断送了。
如果一切还能重来,他一定会做不一样的选择,一定好好做人,努力工作。可是没可能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他轻轻地关起百叶窗,收拾好了几样重要的东西。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周培深做了一个梦,梦见什么他想不起来了,只知道是个噩梦,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躺在医院里。
小季在他床边睡着了。
白真不在。
他睁着眼睛,看着旋转的吊扇。
变天了!那些人,伤害过她,伤害过周培深的人,会一个接着一个得倒下去,安安静静的毁灭!
这一次,她绝不会手软,更不可能回头了。
第57章
小季立刻察觉声响,也醒了,周董,您需要什么?
不是让你走吗?
我走了谁照顾你?
有人照顾。
您是说白真?
小季在想什么周培深明白,他信不过白真,但也的确不能再让小季留在这里了,万一再有个万一,他可救不了他了。
走,按照我说的做。
可是周董
小季还想说些什么,周培深的电话响了,小季帮他接通电话,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些设么,周董忽然脸色骤变,手也抖了。
小卖店老板忽然想起那个电话号码来,心想应该打电话知会人家一声,毕竟事关生死,又是亲戚,一定很着急。
店老板是在一堆杂物里找到的写了电话号码的那张纸,电话很快就通了,喂?我是红阳小卖部的,你上回给我一个电话号码问按摩店的事,是你吧?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一声,你先别激动啊!嗯是这样的,按摩店老板和老板娘出车祸去世了,今天出殡,我今天才想起来给你打电话
后面他说了什么,周培深已经听不清楚了。
他在想,是不是刚刚的噩梦还没醒,他还在梦里。